" a: @ ?$ O. M" Z6 ~4 b 《中国佛教论集》节选 0 I+ |# X" e' k. k
印顺导师著 . J3 x. d5 y0 l- e' }5 t* n
一三 横出三界 * }- c' i0 E% E* R3 k5 Z& R% y4 L
称名念佛,是佛法的“易行道”,比起菩萨的深观广行,确是容易多了!称念他方佛名,能消业障,能往生净土,能不退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这本是通于一切佛的。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无量光、无量寿佛,更能顺应众生心,所以为多种大乘经(及论)所提到;在最后的“秘密大乘”中,阿弥陀佛也还是三佛、五佛之一。在中国与日本,虽所说的一不定相同,而称念阿弥陀佛,发愿往生西方极乐净土,的确是普遍极了!依龙树《十住毘婆沙论》(卷五),无著《大乘庄严经论》(卷六),马鸣(?)《大乘起信论》所说:净土法门的长处,是能适应一般初学,容易修学,可以坚定信愿。中国称扬净土者,过分强调净土的特胜,有“横出三界”等说,有些是值得再考虑的。
, u" C! z# t6 r6 H: ]$ x“横出三界”,也许是依据《无量寿经》的“横截五恶趣,恶趣自然闭”(卷下)。恶趣,一切经论只有三恶趣,《无量寿经》的不同译本,也没有“五恶趣”字样,所以“五”应该是“三”的讹写。不过,五趣是三界生死,是有漏法,杂染不净法,约“胜义善”说,姑且说是三界五恶趣吧!三界五趣生死,是怎么出离的?有以为:佛法的净土法门,是横超的,其他的法门是竖出的;竖出的是渐,不如横超的顿出。这样,净土法门是太好了!据我的了解,解脱生死的佛法,都是顿断横出的,竖出是不能解脱生死的。什么是竖出?三界,是欲界、色界、无色界。外道依禅定求解脱,如离欲界而得初禅,那是竖出欲界了。离初禅而得二禅,离二禅而得三禅,离三禅而得四禅,还在色界以内,如进离四禅而得空无边处,那是竖出色界了。空无边处是无色界中最低的,如离空无边处而得识无边处,离识无边处而得无所有处,离无所有处而得非想非非想处,那是无色界中最高的了。修到这一地步,就不可能离非想非非想处而超出无色界。为什么?因为这一修行,“厌下苦粗障,欣上静妙离”,是以世俗的“欣厌心”——厌离当前的缺陷,而求以上的美妙。可是到了非想非非想处,再没有可欣求处,也就不能出离非想非非想处了。经论中比喻为:尺蜹(或作“屈步虫”)缘树而上,总是前脚先搭住上面,然后后脚放松,身体一拱,就前进一步。这样的向上,到了树顶,向上再没有落脚处,无法前进,还是向下回来了。厌此欣彼的禅定行,也是这样,从非想非非想处退回来,又到欲界人间,三恶趣中了。佛法所以能超出三界,不是竖出而是横出的。为什么有三界五趣的生死?是业力所感的。为什么有感报的业力?是烦恼所引发的。所以要解脱生死,重要点在断烦恼。烦恼有枝末的,也有根本的,佛法能顿断烦恼根本,所以能离(烦恼)系而出离生死,人间的修行者,如截断三界生死的根本烦恼,那就是得初(预流)果的圣者了。得初果的:“不堕恶趣法,决定正趣三菩提正觉,七有天人往生,究竟苦边”这是说:得了初果的,再也不会堕落三恶趣了;最多,也不过天上人间,七番生死,就决定能得究竟解脱,不再有生死苦了。经上比喻为:得初果的,如大湖的水干涸了,只剩一些些水。这是说:无量无边的业力,没有烦恼的滋润,所以都干枯而不再受报,仅剩七番生死的(总报)业力。如截断树根,树还在发芽、开花、结果,而很快的就不会再生了。说出离生死,佛法都是这样说的。所以能顿断生死的根本烦恼,那由于智慧的体悟,无住无著的根断“我我所见”(加“疑”与“戒禁取”,名为“三结”。是胜义慧,不是厌下欣上那样的世俗智,所以解脱生死是顿断,对禅定的竖出,可说是横出的。 o: ?7 `% n. ^/ O4 i1 {" s8 w
净土行者,厌恶五浊恶世而欣求净土,约三界生死说,欣厌心是不能出离生死的。不过生在净土的,由于环境好,“诸上善人俱会一处”,莲花化生,不会生老病死不已。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一定要解脱生死的,所以“因中说果”,不妨说往生净土,已解脱生死了。正如得初预流果的,虽还有七番生死,但决定解脱,不妨说“我生已尽”了。至于修行,在净土是否比秽土要快些?依经文说,净土修行,不如在秽土修行,如《无量寿经》(卷下)说:(在此娑婆五浊恶世)“为德立善,正慈心正意,斋戒清净,一日一夜,胜在无量寿佛国为善百劫”。可以说:在净土中,进修是缓慢的,但不会退堕,非常稳当。秽土修行功德强,进步快,只是障碍多,风险要大些。秽土与净土法门,适应不同根性,是各有长处的,不要自夸“横出三界”了! 6 W3 K- v6 x6 h+ {) l
4 w6 f5 K1 t3 D% p4 o j& c5 U一四 带业往生 " D: ]' H" W$ K# ~/ F# u
称念南无阿弥陀佛,能带业往生极乐净土,这是念佛法门的特胜!我没有查考,不知这是那一位净宗大德所倡说的。十年前,陈健民居士批评“带业往生”是没有根据的,依据经文,要消业才能往生。于是带业往生与消业往生,在台湾着实热闹了一番。消业往生,是根据《观无量寿佛经》的。经说观想念佛,念佛的刹土,念佛(菩萨)的身相,如说“此(观)想成者,灭除五百亿劫生死之罪,必得当生极乐世界”。念佛而可以忏罪,就是“取相忏”,于定心中能见佛相(及国土相);念佛而能忏除生死罪业,往生(各方)净土,是多种大乘经所说的,不限于(观)念阿弥陀佛,往生极乐净土。其实,念佛、消罪、生净土,是没有一定关系的。如《观无量寿佛经》说:“此经名观极乐国土、无量寿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亦名净除业障、生诸佛前”,这是观念佛,消业障,生净土——三者一致的。经上接着说:“闻佛名、二菩萨名,除无量劫生死之罪,何况忆念(观念)”!这是闻名也能消罪,没有说净土:这是消罪业不一定生净土。《观无量寿佛经》,是由于韦提希的:“我今乐生极乐世界阿弥陀佛所”,佛才教他修三种“净业正因”及观想。“净业正因”与(愿)“乐生”,是往生净土的先决条件,否则如《般舟三昧经》(卷上)说:念佛而见佛现前,还问佛怎样才能往生佛国,可见念佛见佛而不发愿往生,是不一定能往生的。
5 u% F! |, g; k, S净土行者所说的“带业往生”,我以为是当然的,合理的,但并不表示净土法门的特胜。“往生”是什么意义?死了以后,生到别处去,就是往生——往生人间,往生天上,都是往生。《般若经》有<往生品>,往生是不限于往生净土的。但“往生西方”,“往生净土”,我国的净土行者说多了,大家也听惯了,以为往生就是往生西方净土,那是不对的。说到“业”,佛弟子都认为,众生无始以来,积集了无边能感生死(总报)的业力,这一生又造了不少。造作了善业、恶业,就有业力(潜能)存在,在没有受果报以前,那怕是千生万劫,业是永不会消失的。彻底的解决方法,就是智慧般若现证,截断生死根源的烦恼;根本烦恼一断,那无边的恶业、善业,干枯而不再受生死报了。如种子放在风吹日晒的环境中,失去了发芽的能力,那种子也就不成其为种子了。这是彻底办法,但是深了一点。大乘佛法的方便道,是以强有力的功德,如念佛,诵经等,压制罪业,使罪业的功能减弱,恶消善长,转重为轻,罪业还是罪业,但功能减弱,因缘不具,不能再感生死苦报,那就是“消业”了。如种子放在石板上,种子无法生芽,生芽也长不下去(重罪轻受)。一般众生的业,如从人而生鬼的,由于某鬼趣业成熟,所以往生鬼趣,受鬼趣果报。但在前生人中,还有无始来的种种业,与这一生所造的种种业,并不因为生鬼趣而消失;无边潜在业力,都带着往生鬼趣。如因善业或禅定力,往生天国,无边的业力,都带着到天国去。所以依佛法说,业是从来随造业者而去——带业往生的。如人有信、有愿、有行,念(称名念,观想念)佛而求生净土的,只要净业成就,就能往生净土;无边生死业,都带到净土去了。业与烦恼,在净土中是一样的:一般(除得无生忍的上上品)往生净土的,没有断烦恼,烦恼却不会生起;带有无边的生死罪业,业却不会感苦报。所以我以为:“带业往生”是当然的,合理的,大家都是这样的;带业往生净土,值不得特别鼓吹的! ( t: e2 d2 Q9 ?' k$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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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隔阴之迷 # h. q8 R5 Z$ n0 z% |+ H( @
四十年前,我曾读过一本净土宗的书,有这么一句:“罗汉犹有隔阴之迷”。意思说:修证到罗汉,还有隔阴之迷,不如往生极乐世界的好。但阿罗汉生死已了,不会再受后阴,怎么会有隔阴之迷呢?我曾向人请教,有的说:“四果罗汉”,本指第四阿罗汉果,有的以为一、二、三、四果,都可以称为阿罗汉,才有这样的文句。中国人的作品,有此是不能以严格的法义来评量的。虽这么说,我也不知对不对。近见《当代》杂志(三十期)所引,印光大师《净土决疑论》说:“一切法门皆仗自力,纵令宿根深厚,彻悟自心,倘见、思二惑稍有未尽,则生死轮回依旧莫出。况既受胎阴,触境生著,由觉至觉者少,从迷入迷者多”,当然没有念佛法门的稳当了!文句说到“既受胎阴……从迷入迷者多”,也许,这就是隔阴之迷的一种解说吧!先说什么是“隔阴”?什么是“迷”?阴是五阴——五蕴。我们的身心自体,佛分别为五阴:色阴、受阴、想阴、行阴、识阴;众生在生死中,只是这五阴的和合相续,没有是常是乐的自我。这一生的身心自体是前阴,下一生的身心自体是后阴,前阴与后阴,生死相续而不相同,所以说隔阴。迷有二类:迷事是对事相的迷乱、错误、无知;迷理是对谛理——无常、无我我所、空性、法住、法界的迷惑。约“迷事”说,一般众生及证得初果、二果、三果的圣者,在从此生到下一生的过程中,都是“不正知”的。如入胎时,或见怖畏,或见欢乐的境界,在胎中与出生时,也这样的不能正知;前生的自己与事,都忘失了。约事迷说,一切众生,就是前三果圣者(阿罗汉不会再受后阴),都是有此“隔阴之迷”的。不过三果圣者,初生时虽不能正如,但很快能忆知前生的一切。所以释迦佛的在家弟子,得三果而生色界天的,有的从天上来下,向佛致敬与说偈赞叹。如约迷理说:凡夫是迷理的,如不能转凡成圣,是从迷入迷的。初果圣者是能见谛理的,一得永得,是不会再退失的。在入胎、出胎时,虽不能正知,不能现见谛理,但所得无漏智果,并没有失落。如钱在衣袋中,虽没有取出来用,你还是有钱的。所以得初果的,最多是七番生死;得二果——“一来”的,一往天上,一来人间;得三果——“不还”的,一生天上,就能究竟解脱。所以圣者虽有“隔阴之迷”,对解脱生死来说,是绝对稳当的,解脱生死是为期不远的。圣者决不会从觉入迷,不知念佛的人为什么要怕圣者的“隔阴之迷”?
3 @4 ^ K, r. M+ ]) W9 ]* x1 v/ ?再来研求《净土决疑论》的意趣:文中说到“彻悟自心”,大抵是针对中国禅者说的。我不知禅者的彻悟自心,有没有断惑。“见惑”是见(道)所断烦恼,“思惑”是修(道)所断烦恼。见惑是见谛所断的,佛教中或说“一心见谛”,或说“十五心见谛”,十五心是十五刹那心,就世俗说,是一霎眼就过去了。所以见惑,说断就断尽而成圣者,不断就是凡夫,见惑是不会断而未尽的,彻悟自心,如等于见道断惑,那即使受胎迷着,也不可能“从迷入迷”,而一定是“由觉至觉”的。也许中国禅者的彻悟自心,内心虽有些超常经验,但不能断见惑,还是与凡夫一般。如说“思惑”没有断尽,那是二果、三果的事,怎么会“从迷入迷者多”?这一段文字,是不正确的!印光大师是精通天台的净土行者,对这些应该是不会不知道的。可能慈悲心重,为了弘扬净土,故意这样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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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四句料简 3 B7 p- ?+ D, f
佛教界流传有禅净的四句料简,据说是宋初永明延寿大师造的。现在简略的引述如下:“有禅无净土,十人九岔路”,“无禅有静土,万修万人去”;“有禅有净土,犹如带角虎”;“无禅无净土,铜床并铁柱”。四句偈中的“禅”不是一般的,专指达磨传来,发扬广大的禅宗;“净土”也不是十方净土,而是“西方阿弥陀佛的极乐净土”。禅与净土,表示参禅与念佛往生净土的修行。永明延寿是一位禅净双修的,在他的著作中,并没有这四句偈,所以是否延寿所作,是值得再考虑的。依四句偈的内容来判断,这是在禅、净都流行的时代,作者没有轻视禅宗,而却是志在西方净土,以净土行为最殊胜的法门:这是四句偈作者的立场。
) m: k0 }# d, t! ]5 I" y“有禅有净土”的,最为理想。如虎称“兽王”,老虎头上生角,那真是雄猛无上了。最理想的“有禅有净土”,姑且不论。所说“有禅无净土”,“无禅有净土”,到底怎样是“有”,怎样是“无”,如看语录或住过禅堂、打过禅七,这是不是有禅?如有时去佛寺或去居士林、莲社等念佛(名号),或打过佛七,这是不是有净土?如说是“有”,这样的有禅,可能还没有到达禅的边缘,走入岔路的资格都没有呢!这样的有净土,就能“万修万人去”吗?念佛而能生净土的,如《观无量寿佛经》所说的三种“净业正因”,其中发菩提心,决不是心里想一下,愿成佛道,愿度众生就得了,发起菩提心,也不太容易吧!放低标准,如《阿弥陀佛经》说:“执持名号……一心不乱;其人临命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要修到“一心不乱”与“心不颠倒”,也不能说是“万修万人去”呀!如说“有禅”,把标准提高,以为禅者即使“彻悟自心”,还可能多数走入歧途。说到“有净土”,把标准尽量抑低,以为只要口头喃喃,称念阿弥陀佛就可以了,那不是公正恰当的料简!六度万行,是如实的难行道;念佛往生净土,是方便的易行道。难行与易行是有的,那是适应根性的,不同而又相成的法门,决不能如四句料简偈的那种偏私论法。末后一句——“无禅无净土,铜床并铁柱”,可说是岂有此理!中国的禅宗,自达磨传来(经过中国的玄学化),被称为是最上乘禅”。中国的念阿弥陀佛,往生净土,也有适应中国的特性。这是中国佛教,但佛教是不限于中国的。如今日锡兰等南传佛教国,佛教非常兴盛,就是我国的隋、唐时代,也不及他们。然而南传佛教国家,没有我国所弘的禅,也不知道西方极乐净土与阿弥陀佛,这当然是“无禅无净土”的,难道这样的信佛修行者,都要“铜床并铁柱”,非堕入地狱不可吗?作者处身于禅、净盛行的中国,只知道禅与净,缺乏对佛教深广的远见,一心要弘扬净土,才作出这不合情理的料简。
% _- P* H+ o4 t( A; ^7 ?! {3 c以上所说的“横出三界”,“带业往生”,“隔阴之迷”,“四句料简”,是一般净土行者,用来赞扬净土法门的。依法义说,这都含有似是而非的成分,但在弘扬净土来说,确有接引初学的作用。可以说:虽缺乏真实意义,却有“为人生善”的宣导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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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b4 S5 S0 q3 v) m一七 临终助念 , I7 m+ z: O9 p& Q) Y& l% x- x
“临终”,是病重而死亡快将到来,可能几点钟,也可能拖上几天。人既然生了,那就不能不死。从生到死的过程中,又不免(老)病。生老病死中,病而走向死亡,确是最痛苦的。身体上的(病)苦,阿罗汉也是有的。佛在涅槃那一年,在三月安居中,病已相当重了。后来,与阿难走向拘尸那的途中,受纯陀的供养,引发了重病。如经上说:“重病发,迸出赤血(赤痢),生起近于死亡之苦”(《南传》《长部·大般涅槃经》)。学佛不是修到没有身体的病苦,只是“身苦心不苦”而已。中国佛教界,似乎多数以“无疾而终”,为修行成就(往生净土)的证明。如见人生病,或缠绵床第,就说他不修行,业障深重。自已念佛修行,只是为了死得好些,这可说对佛法没有正确的了解。阿罗汉而成就甚深禅定的,临死也不是没有身苦,只是能正念正知,忍苦而心意安祥。一般的“无疾而终”,其实是心脏麻痹症,或者严重的脑溢血,很快就死亡了。这是世界常事,不学佛的,穷凶极恶的,都可能因此而死。如以此为念佛修行的理想之一,那可能要漂流于佛法以外了!临终者的痛苦,身苦以外,心苦是最大的痛苦。如人在中年,自知病重而不免死亡,会想到上有老年的父母,下有未成年的儿女,中有恩爱的夫妻,那种难以舍离的爱念系缚,是苦到难以形容的。还有,丰富的资产,(经济的、政治的)正在成功的事业,眼前一片光明,忽而黑暗来临,那是怎样的失望与悲哀!衰老残年,属于自己的眷属、财富、事业、权力,早已渐渐消失,世间是不属于自己的了,临终会心苦少一些。但不论少壮与老年,是不能没有“后有爱”的,会想到死亡以后。善良的人好一些;以杀、盗、淫、妄为生的,不惜损人以成就自己的,现在一身将死,后顾茫茫,恐怖的阴影,形形式式的幻境,电影般的从心上掠过。这是爱所系缚,业所影响,比起身体上的病苦,心苦的严重性,是局外人所难以想像的!
2 |( N& I$ _' @. r4 U- I临终者的身苦心苦,苦恼无边,应该给以安慰,虽方法与程度不同,而可说是一切宗教所共有的。释迦佛的时代,知道某比丘、某长者病重了,会有比丘(也有佛自己去的)去探病:安慰他,勉励他,开示佛法的心要,使他远离颠倒妄想,身心安定。为一般信众,说念法、念僧、念戒、念施、念天。教病人一心“念佛”的功德,庄严圆满;“念法”是清凉而能解脱的;“念僧”有戒定慧等功德,是世间无上福田。念三宝功德,也就是心向三宝,在三宝光明的护念中。“念戒”是念自己的持戒功德;“念施”是念自己曾在功德田(悲田,敬田)中,如法的清净布施;(念天)是念七宝庄严的,胜妙福乐的天报。一心归向三宝的,持戒净施的,一定能上生天上。人死生天,如出茅屋而登大厦,离低级职务而上升,这那里会有恐怖忧苦呢!这就是“助念”,帮助临终的病人,使他念三宝等而心得平安。佛法在流传中,有些因时因地的演化,但原则是相同的。唐义净(西元七○一年)所译的《无常经》,附有《临终方诀》。教病人对佛像而起观想(念佛);使他发菩提心;为病人说三界难安,归依菩提,“必生十方诸佛刹土”。教病人礼佛菩萨,愿生净土,忏悔,受戒。如病太重了,“若临命终,看病余人但称佛名,声声莫绝”。念佛是随病者的意愿,不一定称念无量寿佛(与我国不同的,是印度没有专称阿弥陀佛名号的净土宗)。如命终时见佛菩萨来迎,病者“便生欢喜,身不苦痛,心不散乱,正见心生,如入禅定”。这是当时印度大乘佛教的“助念”法;助念,是病重到命终,使病死者身心安定的方便。“临终助念”,是佛教安顿病死者的行仪,而信佛学佛的,决不能专凭临终忆念的。人的死后往生,有随重、随习、随忆念的三类,我曾在《成佛之道》(七四——七六页)说到:“一、‘随重’的:或造作重大的善业,或造作重大的恶业,如五无间业等。业力异常强大,无论意识到或者没有意识到,重业一直占有优越的地位。一到临命终时,或见地狱,或见天堂,就是业相现前,是上升或下坠的征兆。接着,或善或恶的重业,起作用而决定招感未来的果报(这就是常说的“强者先牵”)。二、“随习”的:既没有重恶,也没有大善,平平的过了一生。在这一生中,……对于某类善业或恶业,养成一种习惯性,这也就很有力量了。到了临命终时,那种惯习的业力,自然起用而决定招感来生的果报。从前大名长者问佛:我平时(忆)念佛,不失正念。可是,有时在十字街头,人又多,象马又多,连念佛也忘了。那时候如不幸而身死,不知道会不会堕落?佛告诉他说:不会堕落的。你平时念佛,养成向佛的善习,即使失去正念而死,还是会上升的。因为业力强大,是与心不相应的。如大树倾向东南而长大的,一旦锯断了,自然会向东南倒的。所以止恶行善,能造作重大的善业,当然很好;最要紧的,还是平时修行,养成善业的习性,临终自然会随习业而向上。三、“随忆念”的:生前没有重善大恶,也不曾造作习惯性的善恶业,到临命终时,……如忽而忆念善行,就引发善业而感上升人天的果报;如忽而忆念恶行,就能引发恶业而堕落。对这种人,临命终时,非常重要。所以当人临终时,最好能为他说法,为他念佛,说起他的善行,让他忆念善行,引发善业来感果。净土宗的临终助念,也就是这一道理。……学佛修行,到底平时要紧!“临终助念”,是帮助病人,使他能忆念佛,心向佛(愿生净土),不是病人躺着,一切让别人来帮助的。念阿弥陀佛名号,往生西方净土的信仰,在中国非常普遍,所以助念阿弥陀佛,也特别流行。在这里,我想说到几点。(一)、我国的信佛者,似乎只知临终忆念,而不重视业力与“一心不乱”。重善(或恶)的业力,习惯性的善业,业力是潜在的——或说是心种子,或说是无表色,或说是心不相应在行,总之是与现起心不相应的。念佛如得“一心不乱”,平时即使忘了,也还是得到了的,“得”是心不相应的。佛法重视潜在的力量,举喻来说:如政治或经济,存在某种潜在问题,起初不觉什么重要(有深见远见的人,是见到了的)。等到潜在的问题发动起来,可能手忙脚乱,搞得一塌糊涂。佛法重视潜力,所以修学佛法,要平时积集善业;念佛的要信愿深切,念得“一心不乱”,这才是正常的、稳当的修行。临终“随重”与“随习”而往生后世的,是多数;临终“随忆念”而往生的是少数。如病重而心力衰弱,不能专注忆念;或一病(及横祸等)而失去知识,不能再听见声音,想助他忆念也无能为力了。(二)、“临终助念”,是从病重到死亡,这一阶段的助念。《临终方诀》说:人死了,请法师“读无常经,孝子止哀,勿復啼哭”。人生的老、病、死,是无可如何而必然要到来的,大家不用悲哀了,应该从无常的了解中,不着世间而归向菩提。这样的读经,主要是对眷属及参与丧礼者的安慰与开示,是通于“佛法”及“大乘佛法”的。又说到持咒,以净水及净泥土,洒在尸身上,可以消除恶业,那是羼入“秘密佛教”的作法了。死亡以后,不用再助念了。但中国人“慎终追远”,特别多助念些。有人说:不断念佛,八小时内不可移动。其实死了,或六识不起而还没有死,听不见声音,已失去助念的意义,而转为处理死亡的仪式了。(三)、有人发起助念团的组织,应病家的邀请而前往助念。如出于悲心,弘扬弥陀净土的热心,那是难得的!不过好事可能引起副作用,如发展为专业组合,极可能演变为三百六十行以外的一行,未 必是佛教的好事了!(四)、台湾经济繁荣,佛教也似乎兴盛了。有佛教界的知名长老,大德长者,死亡以后,四十九日念佛声不断,这是什么意义?是助念吗?长老们一生提倡念佛,精进念佛,而临终及死后,还要人长期助念,怕他不能往生吗?那是对长老、老者的一种诬辱!如以七七念佛为纪念,那只是中国人厚丧厚葬的变形,不是为了死者,而是为了活人的场面。如有心纪念,那在每年忌辰,集众精进念佛,不是更有意义吗?对死者的铺张场面,我觉得是应该再考虑的!听说:高雄有一位唐一玄长者,平时攝化青年,老而不已。临终的遗言是:不用为我念佛,因为我不想去西方,不用为我诵经,因为我读的经已够多了。唉!末法时代,还有老老实实的学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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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肉身菩萨
0 R7 l+ w$ x' T印度佛教的出家人,死了多采用火葬制,如释迦佛那样。火化后的骨灰,称为“碎身舍利”,舍利是遗体的意思。舍利中有坚固的微粒,中国人称之为“舍利子”,是更适合于分散供养纪念的。如土葬的,称为“全身舍利”,也有经多年而没有坏的,近代中国佛教界称之为“肉身菩萨”。这是很难得的,但与是否菩萨无关。民国四十七年,攝受来台的僧青年,对当时台湾佛教大有贡献的慈航法师,发现他的遗体不坏,被称为肉身菩萨,受到多少人的称叹。那时,我在马尼拉,恰好读到了日报上,一篇尸身不坏的报道,就写了篇<肉身菩萨>。但想到,那时而发表这篇文字,是不合时宜,也会被人误解的。文字一搁下,原稿也就丢了。现在时过境迁,对于这一事实,不妨依事实而略加说明。
+ \# ~8 c! _5 l7 W6 S3 {以人的遗体来说,古代埃及以香料敛尸,尸身不坏而久存的,称为木乃伊。我家乡的习惯,入殓时,棺内多放石灰包与灯心草,这两种都是能吸收水分的。近代以防腐剂来保存国家伟人的遗体,更是不少。这种以药物来保存,不是我所要说明的,我所要说的,是自然不坏的。生物中,动物死了,(核)果实熟了,是会腐烂的,但也有例外。如桃子,在没有成熟前,干瘪而留在树枝上,不会掉下来。可以作药用,名为桃枭。在动物中,虾蟆就是一例:虾蟆一名土蛙,灰色。在我家乡的桑树上,每发见虾蟆死而干了,没有腐烂,俗称“虾蟆干”——干虾蟆。民国五十七年,我住在台北外双溪的报恩小筑。一天,一阵风过,有什么从屋上落到门前地上,原来是一条蛇,蛇头向上竖起的。我驱斥他,他却不睬我,只好用竹竿去赶,才发现是风干了的死蛇。动物风干而暂时不坏,我想是不会少的。说到人,在马尼拉当时所见的报道,在南美洲某地(国名忘了),有一废弃了的古老教堂。一个唱诗班,死了都靠在墙壁上,有少数已风化倒地了。人死了而不腐烂的,还真不少。民国十七年,孙殿英的部下,挖掘河北省遵化县的东陵——乾隆帝与慈禧太后的陵寝,盗取珍宝。在乾隆帝的陵寝中,有一棺木内的妃子(或采女),尸身好好的没有变坏。民国十五、六年,读过一本有关苏俄革命的书(书名忘了)。说到俄罗斯人信仰的东正教(天主教的一支),传说神父的信仰虔诚到什么程度,死后是尸身不会坏的,所以也留下不坏的遗体。在革命期间,发现其中有些是假的,大概公认为应该不坏的而竟腐烂了,怕削弱信徒的信心,所以有了伪造的。但在这故事中,可见东正教的神父,确有死而不腐坏的。七十七年十二月五日到九日,《联合报》上有马仲欣所写的《新疆古尸》,古尸多极了。有一千年前的高昌公主,“皮肤仍有弹性”的古尸。有距今两千年前(汉代),“皮肤光滑,五官清晰,内脏未损”的女尸。有三千两百年前(商代)“手足躯干,毛发与指甲清晰可辨,……全身脱水干缩,尸重只有七公斤”的古尸。我想,皮肤光滑,内脏未损的古尸,应该是经过防腐手续的;那个脱水干缩的,可能是自然风干的。在四川时,听人说起:西藏的萨迦派,就是元世祖时帝师八思巴这一派。元代起,拥有西藏的统治权,对敌人是决不容忍的。对不利自己政权的分子,指为魔类,捉起系缚住在(忿怒相)明王的脚下,就此死了。有的死而不坏,经长期而后风化,骸骨离散在明王脚下,恐怖级了!这些传说(我没有亲见)中的事实,如南美洲的,俄罗斯的,新疆的,西藏高原的,都有天气寒冷(或极热),干燥的特性,在这种情况下,遗体不坏,似乎是并不太希罕的。说到新疆,记起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十二)所说:“有二石窟,各一罗汉于中入灭尽定。端然而坐,难以动摇,形若羸人,肤骸不朽,已经七百余岁。其须发恒长,故众僧年别为剃发易衣”。玄奘所见的,在新疆西部的葱嶺,正是天气冷,空气薄而干燥的地区。玄奘所说,有眼见的;有传闻的,如“七百余岁”,“年为剃发”。这是年久而干瘪了的、人死了,由于肌肉萎缩,水分消失,会觉得须发长了不少的,也就有每年为剃发的传说。传说中的“入灭尽定“,也只是我国所说的“肉身菩萨”而已。
W0 {. U5 W# r, O) t中国佛教界,禅宗的黄梅五祖,曹溪六祖,石头希迁等,都是全身不坏的。我所见到的,普陀山古佛洞(?)有一位,那是辛苦募化而建这道场的。香港九龙某院有一位,是佛教而略有“道门”气息的。生前经常到星洲,与星方的佛教界相熟。三十九年,闽南大德广周(?)、广义、广净三位来香港,等候去星洲的手续,就住在他——那时是他徒弟主持的精舍。在台湾、除慈老外,后来新店有一位清严法师,也是肉身不坏,曾引起徒众与地方(区公所?)的一番争夺。香港、台湾的气候湿热,死后肉身不坏,可能与坐龛有关。律制:出家人死后是火化的。人一死,就将身体烧了,在中国风俗中,未免有些不适应,发展出坐龛(俗称坐缸)的方式。人死了,安放在陶瓷在缸中,还是跏趺而坐。上盖龛顶,作斜尖形,象征塔的形式,所以也称“塔龛”,龛一般是倚山崖而供奉的(也有死后棺殓土葬,与俗人一样)。过了几年开缸,如身体变坏,那就火化了,检骨灰入塔。如发见肉体不坏,那就加漆,或装金而供奉。我以为:龛是漆封得密密的,氧气不容易进入;而龛底(缸底)大抵是不上釉的,水分能微微的渗出。如供龛处高燥,就有肉身不坏的可能了。在台湾,慈老的肉身,经过三十年,偶尔还有人去瞻礼;而新店的那一位,冷落凄凉,似乎谁也忘记了!《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二)说得好:“我于(碎身的或全身的)舍利非不恭敬,从般若波罗蜜中生故,般若波罗蜜所熏故得供养”。佛与佛弟子的舍利遗体,受到尊敬供养,是由于曾依此遗体,修发般若(智慧)慈悲等功德,以正法自利,以正法利益众生。不要以为碎身舍利,全身舍利,表示什么修证功德,动物,人类——不知佛法的,异教徒,肉身不坏的多着呢!
( S; Q9 H: D( j; n8 r(本文录自《华雨集》第四册·一一三——二○○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