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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大师《往事百语》:不要错失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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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7 17:42: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九五三年,我常在宜兰弘法,后来创设了一个幼稚园,那时有七、八位年轻小姐担任老师。我见他们很有学习性,便省吃俭用,凑出一笔经费,作为车资,经常送她们到台北、板桥接受幼教师资的讲习。她们每每在即将出发之前,一再问我:「师父!我们真的要去吗?我们走了,谁来教幼稚园呢?」我回答她们:「我也会带幼稚园,你们快去吧!不要错失良机!」她们学成回来之后,继续担任教职,将幼稚园办得比以前更有声有色,学生人数竟达五百余人之多,在当时可说是全国之冠。后来她们陆续随我出家,其中就有现在的慈嘉、慈容、慈惠。
    十多年后,在佛光山草创初期,正是财务最拮据的时候,我又陆续送慈惠、慈嘉、慈怡、慈庄、慈容等人去日本留学。她们甚至在临上飞机时,频频问我:「师父!我们一个个走了,您一个人怎么能料理开山那么多事情呢?」我依然以平静的口气回答她们:「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们不要犹豫迟疑,错失了良机!」她们毕业归国之后,帮我办理各种文教事业,佛光山因此而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后来,我又送了一些徒众继续到世界各国去深造,但也有一些没有条件留学的弟子,自己前来要求留学,我回答他们:「你们留在山上好好学习行政、法务,不要错失良机!」一些弟子听从我的劝告,继续留在佛光山多方参与,现在都已是住持一方,「良机」无限,他们都很感谢我当年的苦心;一些弟子一意孤行,后来学无所成,悔不当初,才知道自己没有条件,即使争取到机会,也不是「良机」。所以,什么是「良机」?我觉得:有未来性,能利己利人的机会,才是「良机」。回想我并无聪明才智,境遇也不是很好,但是仍能为佛教创出一番天地,「没有错失良机」正是重要因素之一。
    即以读书深造为例,过去我还在焦山佛学院念书的时候,曾有机会可以进国立师范学院念书,但师父却以苛责的语言回绝了我,而送我的师弟今慈去念大学。后来师弟还俗,我才恍然大悟,伟大的师父严厉地骂我,是故意用一种激烈的方式,让我「不要错失良机」。
    来到台湾之后,我遇到曾在天宁佛学院担任教务主任的圆明法师,一九五一年,他获得中国佛教会的奖学金赴日留学,大家对他寄予厚望,只可惜他也像许多到日本留学的中国年轻比丘一样,滞留当地,后来听说在大学教书,兼开补习班,将会终此一生。记得当时的我居无定所,一文不名,既没有圆明法师这么好的机缘,也没有同门师兄弟得以依靠,但凭一股爱教热忱,在各处弘法布教,却因此结下许多法缘,开拓日后广大的人生。所以,机会来了,不见得好,如果一念之差,随波逐流,反而「错失其它真正的良机」;没有机会,却能脚踏实地的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一种潜在的「良机」。
    四十年前,因为我经常为了护持正法、厘清佛教的原则,而在报章杂志上扫除邪见;又写了一本《释迦牟尼佛传》,引起日本大正大学的注意,一九五七年寄给我一纸博士班入学通知单,希望我前往就读。当时我想:这个机会实在太好了,我要努力读书,将来学成归国,服务大众,好为中国比丘争一口气,让大家知道不是每一个人到了日本就会变节还俗。既而又想:「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台湾这片佛教沙漠之中开辟了一些绿洲,如果我去了日本,有谁能继续我的愿心,将菩提种子遍撒台湾各个角落呢?」正在犹豫的时候,高雄万隆酱园的朱殿元居士得知这个消息,焦急地跑来问我:「你已经是我们的师父了,为什么还要去日本当学生呢?」我突然醒悟:「此时此刻,我何必为了博士虚名争一口气远赴东瀛呢?我留在台湾好好耕耘这一片净土,如果能让佛教拥有光明的前途,就足以证明比博士学位更为重要!」后来事实证明:我虽然失去了深造的机会,但是我并「没有错失良机」。在此二十年后,美国东方大学颁给我荣誉哲学博士学位。这么多年来,我看尽世事起伏,往往发现:人,之所以会「错失良机」,大多在于私心自蔽,以致自他受害。原来所谓「良机」,是要自他欢喜,彼此有益,公私两利才可。
    像太虚大师因为在中日战争期间曾经组团到国外宣扬国威,揭穿日本对我国的侵略宣传,获得英、美、锡、缅等国的支持,使得八年抗战终于胜利成功,所以无论在朝在野,声望都很高,这本来是振兴佛教的「良机」,但由于佛教守旧派的僧伽不肯合作,以致功败垂成,令人扼腕。记得当时我等一批僧青年为了响应他的号召,曾在南京组织佛教青年会,准备如火如荼,有一番作为,可惜后来因为会内有人捣蛋而使会务告终,就这样丢失了「良机」,当时我的心中真是悲愤填膺,但又徒呼奈何!
    一九四九年,来到台湾,在佛教地位低落的当时,曾遭遇一段困厄的时期,但我并不气馁,依然为弘扬佛法而奔走,或救济风灾、震灾,或到监狱讲经说教,或到乡间海边弘法,或编印发行杂志,或许是因为如此,得到多位教界前辈的垂爱,给予我发展的机会,只可惜因缘不具,仍然不能圆满所愿。像慈航法师曾介绍我到嘉义天龙寺去当住持,尽管老住持能之法师已然承诺,但由于没有得到寺内全部委员的同意,所以我默然不敢承受;一善堂的负责人吴随居士也想将堂务交给我接管,然而他的亲族很多,意见不一,所以我婉拒了他的美意;纽约大乘寺的主事者应金玉堂有意将道场交给我,并承诺我办移民二十人前往美国,也听说他家人有意见,因此我没有动身前往接任。许多人说:「你好傻!既然住持人都同意了,你何必管那些闲话,而白白浪费弘法利生的机会呢?」我告诉他们:「机会如果是勉强成事,而非众缘和合,就不是『良机』,宁可失去的好。」当时心想:「惭愧自己无福无德,惟愿效法前辈给人因缘的精神,并且设法让大家皆大欢喜,使之成为别人的良机。」或许是因为事先设想周到,我推荐同道至各处住持道场,例如我推荐月基法师到高雄佛教堂、成一法师主持头城念佛会、真华法师主持罗东念佛会、煮云法师到虎尾念佛会,都能一一成功,眼看佛法传播日广,心中好不欢喜,深深感到:「良机」不一定要自己拥有,同道们遍布各地弘法,促使佛教兴隆,不但大众受益,身为佛教徒的我们也都可以跟著沾光,不是很好吗?一向以来,我本著这种为大家制造「良机」的理念立身行事,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不知为自己创造了多少「良机」。
    想当初没有人愿意留在宜兰弘法,因为大家都觉得这里地方偏僻,设施落后,并非「良机」,而我却能在此地一待数十余年,将兰阳佛教带动起来,使兰阳弟子遍布全省,甚至全世界,最主要是因为我只想到要为宜兰人创造「良机」,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尊荣利益。
    开辟佛光山亦然,那时曾有人劝我:「这片山林地质不佳,风水又不好,难怪没有人要,尤其高屏溪就在山的前面流过,将来钱财全部都会流走。」我告诉他:「我觉得溪水流过去很好,这代表法水永长流。」等到我力排众议,将佛光山建好了,却又听到别人说:「你真会看风水,拣到一个『良机』,我今天绕山走了一圈,发现整个佛光山是兰花瓣的形状,好一块福地啊!」其实我那里懂得什么风水,当初来此,既是为了找一片便宜的山林可以建寺办学,也是因为看中它在乡下,可以让我避免许多无谓的应酬,而能专心一意为佛教培养人才,创造更多发展的「良机」。结果,我真的「没有错失良机」!可见「良机」处处有,地理风水也是唯心所造啊!
    一九七一年,中美断交,台湾退出联合国之际,佛光山上正大兴土木,兴建朝山会馆,由于必须移山填沟,所以花费甚钜,虽然建筑商特别通融,答应我的请求,让佛光山赊欠钢筋水泥款,但是那段日子还是十分难捱。当时有人告诉我,时局不好,很多人都在打算移民,劝我也不要再进行了。我回答他:「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建朝山会馆,是因为看到信徒每次来山,连食宿的地方都没有,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想到朝山会馆建好之后,给予信徒莫大的方便,来山的人因而越来越多,我用佛法接引他们,奠定了佛光山的发展基础,至今想到此事,还很自豪从头到尾都「没有错失良机」。
    美国弘法之初更是困难重重。记得慈庄、依航才到洛杉矶筹备建寺不久,就饱受民众严重抗议,加上当地美国人不了解正信佛教,而一些异教徒又故意从旁毁谤。从台湾前往美国探亲的信徒们,回来之后,向我描述当地情况直可以「风声鹤唳」四个字来形容,虽说知徒莫若师,我相信弟子们一定能够完成使命,但我还是打电话告诉他们:「只要抱定奉献的心意,和大众结缘,就是『良机』,不要错失了!」十多年寒暑过去了,她们以无比的诚意及耐心与当地人士不断地沟通交流,提供服务,果然不负众望,最后附近的居民竟然全力支持西来寺的建设。一九八八年落成之日,嘉宾云集,有一位记者问我:「西来寺能为美国带来什么?」我告诉他:「西来寺不但开放给僧信二众作为礼佛净修的场所,也提供各界及社区人士举办有意义的活动,我们希望以热忱的服务,用佛法的文化为大家带来各种『良机』。」
    真的,我在各地弘法度众所抱持的就是这种给人「良机」的心情,也因此有难不觉难,有苦不觉苦。像香港过去有些人基于对赌博赛马的迷信,见到出家人非常排斥,许多外地法师不敢久留,但我仍派依如到那里,亲近当地长老大德,一再告诉他要不计辛劳,默默服务,他善解我意,十年有成。我在香港讲经,从沙田大会堂讲到红磡体育馆,听众一年比一年盛况;后来应当地信徒要求,兴建道场,从佛香精舍到佛香讲堂,法务一年比一年昌隆;后来当地张莲觉居士创建的东莲觉苑委托我派人管理,荃湾的弘法精舍提供给我作为教育场所;香港人对出家人也一改以往的态度,对他亲切而有礼。尤其近几年来,我在世界各地弘法,发现香港移民最为热忱,不但出钱出力,而且从不居功。问起他们学佛因缘,许多来自佛光山最早办的佛香精舍,让我感到十分欣慰,因为大家彼此都「没有错失良机」。
    其它弟子如慧礼、依来等人在南非建寺时,正值种族纠纷最严重的期间;永光、永宁等人被派去菲律宾弘法时,也是内乱暴动最厉害的时候。尤其当地人大都信奉耶教,「佛教」是一个崭新的名词,可以说种种情况对我们都十分不利。幸好派在当地的徒众都具有共识,认为越苦难的地方,越需要佛法,所以宁可为法捐躯,也「不要错失良机」。只见他们不顾众人奇异的眼光及嗖嗖的枪声,在街巷市场弘法布教;不计辛苦疲惫,跋山涉水到乡间发放赈济品,短短几年间,大家对佛教都刮目相看了!一九九七年春节,菲律宾拉采瑞兹主教邀请在马尼拉佛光山讲堂僧信二众至岷仑洛天主教堂,共同为社稷祈福,因属首次,成为媒体竞相报导的新闻;前不久南非总统曼德拉先生也派人到约翰尼斯堡的南华寺访问,也是轰动一时。凡此都说明了「良机」固然有时候是天赐的佳缘,但更多的时候,是必须付出相当的努力,才会降临在我们的身上。
    我祖籍扬州,居台半世纪,适逢中国多难,战乱频仍,我在青少年时期,历经颠沛流离,忧患相煎的岁月,目睹杀人盈野,血流成渠的惨状,身遭骨肉离散,天人永隔的悲剧。多年来,我深信许多人和我一样,世代的对立意识已然云淡风清,两岸彼此的隔阂才是大家心中未癒的伤痕。我有意促进彼此的沟通交流,却苦无机会。直到一九八七年,我参加泰王六十岁大寿的庆典,才有了转机。当时,大陆方面的代表──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长老暨其夫人也应邀在座,但碍于当时情势,我们彼此无法交谈。就在典礼刚开始不久,赵夫人突然咳嗽起来,坐在后面的慈惠法师拿出一颗止咳糖递给她。赵朴老当晚回赠大作以示感谢,我觉得「良机不可错失」,殷勤接待,在畅谈之际,欣知彼此在许多事情上都很有共识。后来听说世界佛教徒友谊会前两次大会因两岸名称问题,弄得场面十分尴尬,所以隔年的下一届大会的主办权成为烫手的山芋,我心生一念:危机正是「良机」,「不可错失」,遂主动争取由西来寺承担这个任务。为了加速完工时间,不惜加倍给付建筑商赶工费用,好让西来寺的工程能及时完成,赶上大会的召开。至于两岸的佛教会名称,我想了一个折衷的方法,即中文名称──「中国北京、中国台北」照样沿用,英文译名改为The Buddhist Association of Beijing ,China和The Buddhist Association of Taipei。自以为如此设想十分周到,但还是经过一番曲折,多次协商濒于破裂。为了不要因这一点点问题而「错失良机」,我一次又一次居间调和,终于化解僵局。当我在大会开幕典礼中宣布「海峡两岸的团体第一次坐在同一个会议厅里开会」时,三十余国,八十几个佛教团体,五百多位代表,长时间报以热烈掌声。由于这次的成功,拉近了两岸佛教界的距离,赵朴老邀我去大陆访问。翌年(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七日,我率领正团七十二人,副团五百人组成的「国际佛教中国弘法探亲团」成行,赵朴老在北京机场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我也深深地感歎著:「良机」不易,幸好「没有错过」,否则不知道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成立佛光大学及佛光卫星电视台的情况也有点相似,虽说早年就有的构想,但那时法令并不允许;等到法令开放,一时之间,无人又无钱,但我还是紧急设法,在短期间内筹办起来。有人说:「何必那么辛苦,等到以后一切具足了因缘再办,不是更从容吗?」我觉得:世事无常难料,把握当下的「良机」,才不会导致日后的遗憾,更何况以佛教精神办理的大学和电视台,可以及早为社会注入清流,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总之,「良机」稍纵易逝,不可不慎!翻阅中外历史,宋高宗因为听信奸人秦桧的谗言,将岳飞斩杀,错失了反攻的「良机」;宋神宗任用王安石为相,锐意新政,但由于行法苛严,触怒了士大夫、商主,引起大力反弹,反倒阻碍了改革的「良机」;而齐桓公却因不计前嫌,重用管仲,开创了春秋霸业的「良机」;福特则因善用父亲给予的一块钱美金,成为建设汽车公司的「良机」。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句话、一个环节、一个人、一文钱,乃至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足以导致成败的关键,岂能轻乎渺视?
    在中国有许多要我们把握良机的格言,很值得我们铭记在心,像「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在教导为人子女者不要错过行孝的「良机」;「苦口良药,忠言逆耳」,是提醒在迷途的当局者不要错过忠言的「良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是在警惕青少年们不要错过青春的「良机」;「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是在劝告行为放逸的人不要错过行善的「良机」。佛教的经典里,鼓励大家不要错失良机的字句更是俯拾皆是,像《华严经》的「不忘初心」,《八大人觉经》的「不念旧恶」,《维摩经》的「不请之友」,《大乘起信论》的「不变随缘」,都是「把握良机」的最佳法门。总之,没有机会的时候,广结善缘;机会来临的时候,及时掌握,就不会有「错失良机」的遗憾了。
 
                                  (佛光卅三年-一九九九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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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5 18:31:25 | 显示全部楼层
    佛教认为人生和宇宙之间的关系,是由六根、六识、六尘互相牵连而成。根,有生长的意思。六根,指眼、耳、鼻、舌、身、心等六种能生起感觉的器官。尘,是动摇、污染的意思。六尘,指色、声、香、味、触、法六种能污染身心,并且动摇变化的境界。识,是认识、了别的意思。六识,指眼、耳、鼻、舌、身、心六根,和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接触时,所产生的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心识等六种认识、了别的作用。因此,以现代的话来说,六根是生理的器官,六尘是物理的世界,六识是心理的作用,三者构成了整个世界。其中,六根追逐六尘,而后产生六识,所以「六根」又常被称为「六根门头」,意谓六根居于守门的地位,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一般人都认为「六根互用」是诸佛菩萨才具有的能力,其实,诚如《华严经》所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众生本来就具有「六根互用」的潜能,因此有些人经过练习之后,不必用耳朵听声音,眼睛也可以看出声音来;肉眼即使没有接触,身体也能感触到外境的状况,像聋子,虽然听不到你的声音,但是看到你嘴唇动的样子,也能会意明白;盲人,虽然见不到东西,但是靠著触摸,也能了解周围环境的状况;哑巴,虽然不能讲话,但是借著比手划脚也能沟通彼此的情谊;一些口足画家,虽然身体有着某些残缺,但是靠着其它健全的器官,也能谋生自立。修行到某种程度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像文殊菩萨能看出八岁龙女具有龙象之资;奕尚禅师能从森田敲钟的声音中听出他是佛门栋梁;云盖守智禅师从洞山克文的臭布裙中嗅出真理的法味;珠光禅师能尝出「无心之茶,柳绿花红」的色味,这一切都说明了「六根互用」的能力。经典里说观世音菩萨耳根圆通,可以用「观」看声「音」的方式救苦救难,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依据我多年的佛法体验,「六根互用」是经由练习、修行得来的工夫,对我们人生的扩大、升华有很大的助益。
    有趣的是,不但人类具有六根,如果我们仔细观察植物,将可以发觉植物虽然只有生机,没有生命,但是它们也具有六根的功能。像一些爬藤植物,有的攀着墙壁往上爬升,有的缠绕著其它的大树,作寄生的发展,你能说它没有眼睛的功能吗?花草树木如果经常听到优美的旋律或主人的称赞,就会长得茂盛青翠,这不就相当于耳朵的功能吗?植物有光合作用,而且在空气污浊的城市里,长得比较干瘪瘦小,如果罩在没有空气的地方就会死去,可见植物也有鼻子的功能。植物会吸收土里的水份和养份才能活下去,好比人要进食喝水一样。植物如经移植,会产生水土不服的现象,中国有句话说:「橘踰淮而北为枳。」不也证实了植物有身体的功能?根据科学家实验,如果有人拿起斧头作状要砍杀植物,甚至只是心里在想,而未行诸于动作,植物内部都会显示明显而高亢的波动,这不也类似植物有心的功能吗?
    至于动物,和人类一样具有六根,而且有些比人类更出色,像蚂蚁,能以嗅觉辨识路径,知悉安危,以触角分辨食物,知道敌友;鸽子具有良好的记忆力,在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就是靠牠来传递书信;狗的听力奇佳,所以常被训练用来寻找逃犯、失物、毒品、炸药等。这些都是人类所不及,但是因为人类联想、推理、分析、综合的能力比较强,所以便自称为「万物之灵」。
  「六根」如同家族的联合国一样,不但彼此合作,有时还能相互为用,例如,耳朵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眼睛就会帮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鼻子感觉不到的特色,可以用舌头尝一尝味道;眼睛看到远处有什么好东西,手就要去拿,脚也会帮忙走过去;身体上破了一块皮,马上眼睛看,手去摸,各种感官都会给予帮忙。
    可惜的是,人类往往由于不能善用「六根」,而为自己带来很多烦恼,甚至惹来杀身之祸。例如:眼睛喜欢见到美色,耳朵喜欢听闻好音,鼻子喜欢嗅到香味,舌头喜欢品尝珍馐,身体喜欢触感细滑。如果顺从己意,就贪著执取;如果违逆己意,就瞋怒怨恨。我们的情绪在这喜恶之中,每天不知波动起伏多少次。其实,事物本身没有美丑净秽之别,分别往往来自于我们主观的感受,例如:臭豆腐,喜欢吃的人,吃得津津有味;不喜欢吃的人,则避之唯恐不及。明月出云,在情侣看来诗意盎然,在小偷看来是破坏好事。
    此外,同一个人对同样一件事,在不同的情境下,也会有不同的感受,例如:我们高兴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很顺眼;生气的时候,看到什么东西都讨厌;悲伤的时候,目睹花儿也会落泪;恐惧的时候,一点点事物也可以引起惊惧。像「杯弓蛇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望梅止渴」等中国成语故事都足以说明「六根」的感觉虚幻不实。
    蒋经国先生曾经说过两则很有趣的故事,生动地刻划出六根是不可以全然依恃的:
    第一则故事是说,日本人侵略中国时,重庆方面接获情报:「日本来了一架飞机。」电话的另一头急切地问:「你再讲清楚!是多少架飞机?」「是一架。」结果,传到第二个人时,「是一架」被听成「十一架」;再传到第三个人时,「就是十一架飞机」被听成「九十一架飞机」,就这样,才一会儿的功夫,敌机的数目膨胀了九十倍之多。
    第二则故事是说,有一个士兵提著两只鸭子走进办公室,当他看到平日不苟言笑的长官时,心情突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报告鸭子,抓了两个营长来了!」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士兵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六根就是这么淘气,经常地愚弄著我们!我们常听人说:「这件事情是我亲眼看到的!」「这件事情是我亲耳听到的!」「我明明是这样讲的,对方怎么会听错?」「我明明是这样做的,怎么结果会那样?」其实,即使是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也不见得正确;亲口讲出来的话,亲手做出来的事,也不一定符合自己的原意。我们必须找出一个究竟的方法,来弥补六根的不足。
    佛陀将我们的身体比喻成一栋房子,如果像主人翁一样的真心无法管辖这个房子,让六个像盗贼一样的六根住在里面,就会不得安宁。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唤醒沉睡已久的真心,叫他做好自己的主人翁,调御六根的盗贼成为自己的家兵家将,就能太平无事了。有些人没有抓到要领,以为将六根压制,不让它们为非作歹就好,其实这就好比将六个盗贼全都关起来,只能收一时之效,一旦释放出来,恶性未改,依旧会起惑造业。
    过去有一个仙人收了两名徒弟,跟着他在深山里修道,仙人为了让徒弟早日证得仙果,从小就将他们与外界完全隔绝。等到两人长大的时候,仙人为了想要试验他们的道心,将他们带到一个热闹的都市里去。
  「师父!那是什么啊!」小徒弟指著一个婀娜窈窕的妙龄女郎。
  「吃人的老虎!」仙人说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
    回到深山以后,仙人问这二个弟子:「徒儿啊!你们今天下山走了一趟,觉得什么东西最好看?」
    没想到两个徒弟都异口同声地答道:「吃人的老虎最好看!」
    经云:「善恶是法,法非善恶。」俗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六根攀缘五欲六尘闯出来的祸,我们就必须引导自己的六根,超越五欲六尘的善恶,启发本自具有的般若智能,来达到明心见性的目的。古时的禅宗大德用作务、问答、棒喝、参话头等教育方式,无非就是在藉此让徒众们斩除迷执,断惑证真。今人所实施的视听教学、互动教学等等,固然在科技的运用上,或许更胜一筹,但论及实效,却不如祖师大德的教法灵活,直指人心。
    记得我十二岁出家时,师长们就教我们要闭起眼睛,练习眼观鼻,鼻观心,结果观久了以后,连上下台阶,拐弯抹角,都可以不用眼睛看,用心观照就可以感触得到。有的时候,老师又要我们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并且即席点名,问你问题,让你不得不振作精神,提起意志,强行了知周遭的环境。这样训练了一段时日之后,我的心思变得细密周全,「六根」也变得机警灵巧起来。
    有了这些体验之后,我知道「六根」并非生来如此,可以经由训练来增强能力,所以我很认真地学习,例如:我最初看报纸的时候,觉得内容很多,但仍然坚持自己在繁忙中抽空读完,一段时日以后,阅读速度自然增快,如今,报纸一摊开,岂但是一目十行,简直是一目了然。我曾经担任过六年的《人生杂志》编辑,刚开始学习校稿时,也是备觉辛苦,甚至看上好几遍,都校不出错字,但进入熟练情况之后,就十分驾轻就熟了,错字好像会自己浮现出来,告诉我:它就在这里。我读书、写作的时候,经常专心到废寝忘食,往往另外一件事情进来,才醒觉过来,但是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饿,也不想睡,这才想起小时候常听人说:「我看饱了!」「我听饱了!」原来,目看、手写、心想真的可以当饱。我平常睡眠不多,然而一旦决定要睡,无论行住坐卧,都可以入眠,不但不会受到外界干扰,而且时间一到自己就会醒过来,心里好像有一个时钟似的。随著年龄的增长,我更体悟到:六根、六尘、六识,诚如《楞严经》所说,是真心一念不觉才有的妄想分别,如果我们能够泯除对待,去妄归真,则朗朗乾坤就在当下。
    常有人问我:「怎么能同时处理那么多的事情?」这就是「六根互用」的功夫了!回想我在佛学院就读时,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到斋堂行堂,为几百个人添饭加菜了,因为我可以一次舀出适当的份量,很准确地放在每个人的碗里,不让一粒米饭、一滴菜汁流到桌子上,也能够很迅速地完成任务,让大家吃得欢喜。最让我得意的是,我可以一面手动脚走,一面感受周遭的情况,一面想计划,打腹稿。我发觉一旦心灵保持清净安详,眼、耳、鼻、舌、身、心「六根」既可以个别活动,也可以互相协调。及至年长,经过世事磨链,书本上的知识稍能融会贯通,成为活的学问,因此我在开示的时候,即使没有准备,内容和事例也会如镜花水月般浮现脑海,脱口而出;我在开会的时候,能够一面看文件资料,一面听人发言讲话,一面想着如何裁决。后来法务倥偬,身边总是围了一堆人,吃饭也不得闲,边挟菜,边听讲,边回答,还得边招呼新来的人坐下,但是我都能忙中有序,提纲挈领,把事情一件一件解决妥当。
    此外,我能用眼睛一看,就看出来者的心事;用耳朵一听,就听出报告的重点;很多人来我这里,责怪某甲不对,我却可以从话里面得知某甲的优点;有些事情被大家所否定,我却能够一语道出它的重要性。像园艺组每次剪树,总有人向我投诉,说他们破坏了庭园的美感,我默不作声,因为我知道台风侵袭的时候,大家一定会看出他们的功劳来。过去有一个沙弥,大家都埋怨他不够庄重,脾气又大,建议常住开除他,但是我却看得出他很聪明,假以时日,必定会走出一条路来。果然数年前,他为教界一位长老完成了全集的电子书。
    禅门里有一段故事,即使在今日的社会仍富有启示的意味:有一天,玄沙师备禅师向大众开示时,说道:「诸方长老大德常以弘法利生为家业,如果说法的时候,遇到盲、聋、哑这三种病人,要怎么去接引他们呢?假如对盲者振犍槌,竖拂尘,他又看不见;对聋者说任何妙法,他又听不到;对哑者问话,他又不会言表,如何印可?」大家听了,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其中的一个学僧就将这段开示向云门禅师请益。云门禅师听了以后,即刻说道:「你既然请问佛法,应该礼拜!」学人依命礼拜,拜起时,云门就用拄杖向他打去,学僧猛然后退。
    云门说:「你不是盲人嘛!」又大叫:「向我前面来!」学人依言前行。
    云门说:「你不是聋子嘛!」停了一会儿,又问:「你懂吗?」
    学僧回答:「不懂!」
    云门说:「欸!没有盲、聋、哑的人,如果有,你才是真正盲、聋、哑的人。」学僧闻言,若有所悟。
    社会上有许多人本来不聋、不盲、不哑,却因为心地不明,以致成为盲、聋、哑者,更有甚者,闻善言而不着意,见人好而不欢喜,口里说不出好话,不是比聋子、盲人、哑巴还不如吗?反观海伦凯勒,既聋又盲,却能够凭著学习的毅力,成为世界闻名的教育家。她利用鼻子的嗅觉,可以判断自己到了那一个国家;她利用手指的触觉,可以感受到音乐优美的旋律;她虽然六根不全,却能做到「六根互用」,造福社会。有人说:「健康就是财富。」但许多人往往拥有了宝贵的财富,却不知善加珍惜,为大众创造幸福的生活,比起海伦凯勒,岂不汗颜!所以,我更加勉励自己要慈眼视人,察纳善言,勤说佛法,多做佛事,永不休息,好让我笨拙的「六根」为世间留下善用。
    我趁云游世界弘法之便,参观过各地的名胜古迹,每次「六根」融入久远时空的那一刻,我往往情不自禁地和历史人物同悲同喜。所以,当人们对于万里长城的雄伟壮观赞不绝口时,我却彷佛听到多少冤魂呼喊的声音充盈耳际;当人们对于法门寺地宫的香光庄严歎为观止时,我却依稀感觉高僧大德焚身殉教的烈火迎面而至;当人们对于罗马技击场的雕梁画栋称许不已时,我却好像嗅到君主暴政的血腥扑鼻而来;当人们对于伦敦塔桥的古意盎然流连欣赏时,我却似乎看到骨肉阋墙的悲剧历历在目。如今世界上许多地方仍烽烟四起,战祸不息,我常在想:时空轮回数百年之后,今日的人将是明日的成堆白骨,但人类是否记取了教训,达到世界和平的境地呢?念及于此,我更加发心地弘扬真理,甚至发愿生生世世永作和尚,度化众生。
    从乡村到都市,从国内到国外,每一场的弘法,我无不是「六根互用」,尽心尽力。虽说如此,每年我在香港红磡体育馆讲经,一听说万人以上,座无虚席时,我都感到无比惭愧,因为我看到大家伫立在寒风中排队索票,冷在他们的身上,却也冷在我的心中;每年我在台北国父纪念馆说法,面对听众热情闻法的时候,我更觉得赧然以对,因为我看到许多人因为位子坐满了,有的贴墙而立,振笔疾书,有的站在外面听广播器传出来的声音,辛苦在他们的脚上,却也辛苦在我的心里。所以,我衷心希望大家不要只听到我在麦克风里传出来的声音,要用心耳听听我心里的声音;不要只看到我在台上说法的情景,要用心眼看看台下闻法者的虔诚;不要只赞歎我一个人讲经的辛苦,要赞歎所有人的共襄盛举;不要只将法喜留在现场,要将法喜带回大家的家里。
  「善于将六根互相为用」的人,就能够扩大自己生命的领域,因为从一砂一石中,我们可以看到无限的世界;从飞湍鸣涧中,我们可以听到真理的声音;从刹那法缘中,我们可以感受永恒的未来;从明月清风中,我们可以体悟清净的自性。所以从今天起,让我们一起以「六根」来创造我们的净土,让我们共同用「六根」来散播欢喜的种子,让我们将来都能享有丰盛的菩提花果! 
 
                                (佛光卅三年-一九九九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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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5 18:33:39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得二十多年前一次法会的前夕,我到会场巡视,发觉所有的设计、布置都不合理想,便将主事的弟子叫来问话,她皱着眉头表示:「明天法会就要开始了,无法再作任何改变。」我当下责问他:「你要知道,错误不能一直下去!」结果大家连夜拆除,重新布置。第二天,人人称赞会场庄严殊胜,有如灵山再现。弟子伏首认错,对我说道:「还好是当初师父的一句『错误不能一直下去』。」「错误不能一直下去」不但是我经常拿来课徒的警语,也是我一生处事的原则。
    许多人觉得一点点的错误,何必那么斤斤计较?其实,小「错误」如果任意不管,就会铸成大「错误」。过去有一个死囚在临刑前,要求吸吮母亲的奶水,当母亲解开衣服时,他一口咬下母亲的乳头,愤愤地说道:「小时候我偷了别人的东西,你不但不骂我,还夸我聪明,现在我到了这个地步,都是你造成的!」这则耳熟能详的故事无非告诉我们:小「错误」也要注意,否则「一直下去」,将会贻害终生。历史上,如战国时代,燕国由于中了田单的连环计,一战而溃;赵王因为听信谣言,不顾众人的劝谏,阵前换将,让仅知「纸上谈兵」的赵括率军攻秦,结果一败涂地。目前的社会新闻中,像不久前,台北捷运局因为一个小小的匣门没有锁好,使得两名孩童触电丧生;某街道一个小小的坑洞多日来没有修补,以致经常发生车祸,造成人命的伤亡。凡此都说明了:因循苟且,「让错误一直下去」,足以酿成不可弥补的灾祸。
    其实,「错误」具有教育的功能,但关键在于我们是否搪塞诿过,让它「一直下去」?像唐太宗因为具有「错误不能一直下去」的决心,察纳雅言,从善如流,所以成就了无可匹敌的大唐盛世。罗斯福总统也是以坦承己过而著称政坛,在他还是纽约市长的时候,曾面对大众,诉说自己因一时不察通过议案,结果赢得了更多人的尊敬。高僧大德中因纠正过失而开悟见性者更是不乏其人,像德山宣监禅师因为答不出卖烧饼老婆婆的问题,知道自己所知有限,为了「不让错误一直下去」,即刻将自己所著的《青龙疏钞》烧毁,继续参学,终于在龙潭禅师座下悟道;白云守端禅师因为老师的一句「你连一个脸色都放不下,还不如庙前耍猴把戏的小丑」,而心生惭愧,努力参禅,因为他能秉持「不让错误一直下去」的毅力,时时注意自己的举心动念,所以也获得了开悟。可以说,综观世界上有成就的人,都是因为对于自己一点的「错误」都不肯放过,所以能日新又新,不断进步。
    我从小因为做事也力求完善,所以经常获得亲友的称赞,不料出家之后,却经常遭到家师无情的斥责,刚开始时也曾觉得百般委屈,随著年龄的增长,我恍然大悟:家师之所以采取「以无理对有理」、「以无情对有情」的方式来教导我,是希望我能秉持认错的态度行事,不要像一般人一样犯了「死不认错」的毛病。后来,我一生走来都十分注意通盘考虑,「不让错误一直下去」,对于日后的弘法事业产生莫大的助益。
    我二十岁时,从佛学院结业出来,曾极力主张僧伽也要加入社会生产工作。来到台湾之后,听到慈航法师对我开示时说:「僧伽出家是要立志作人天师范,如果也要开工厂,难道要作工人吗?如果也要开商店,难道要作商人吗?……」
    我闻言若有所悟,知道「错误」的宣导「不能一直下去」,当即发愿:「我所要从事的生产工作,是要为信徒生产正信,为社会生产感恩,为大众生产善缘,为国家生产慈悲,而不是生产工人、商人……。」后来我开创佛光山,订立「以教育培养人才,以文化弘扬佛法,以慈善福利社会,以共修净化人心」为开山宗旨,并以「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为佛光人工作信条,实际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萌发意念,再经过多年以来的酝酿所产生的。
    要做到「不让错误一直下去」,除了必须接受别人的劝告之外,能够时时反省,自我观照,也是十分重要的。因此,佛陀不但经常强调自觉觉他,而且教导我们要以达到觉行圆满为修行的最高境界。像中国南北朝时代的道生大师,不惜身命,提出「一阐提也能成佛」的主张;泰国的蒙昆贴牟尼法师不惧迫害,以自己修持所证,倡导「法身」的理念,就是在秉持「不让错误一直下去」的精神,让佛教的真理得到高度的发扬,以裨益更多的众生。
    我虽无古圣先贤的通达智能,但有幸蒙受丛林大海的陶铸,历经大时代的变迁,在一番身心洗练之后,我逐渐厘清佛教未来的方向,立志效法六祖惠能大师和太虚大师所提倡的「人间佛教」思想,破除积弊已久的观念及措施,「不让错误一直下去」!在诸多佛教革新的事件当中,尤以一九一二年(民国元年)仁山长老为革新佛教而大闹金山寺的事件最为大快人心,因为此举促使中国佛教会催生成立,让风雨晦暗的佛教出现了一丝曙光。直到中日战争之后,当我等五位焦山佛学院的青年学生被推选列席旁听中国佛教会的会议时,我的心中即刻为之一振,以为施展抱负的时机终于来临了,不料时局生变,未能实现理想。
    及至来台,中国佛教会在台复会,我仍积极参与会务,只可惜主事者只顾扩张自己的教权,致使教会无法发挥功能,我想结合有志之同道另组教会,但时值戒严时期,政府当局以与人民集会条规不符、佛教已有教会等诸多理由不予准许。尽管困难重重,我依然多次据理力争,因为我觉得:虽然有了纵贯公路,还是可以架设高速公路、舖设火车铁轨、开发捷运系统,因为这些设施不但不会妨碍原有道路,而且能为大众提供更多的便利。所谓「条条大路通长安」,多一些管道,多一些流通,不是很好吗?进步的国家都怕一党独大,招致腐败,为什么民间的教会团体却不能多设几个呢?基于「错误不能一直下去」,虽然「中国佛教青年会」、「中国佛教会」的理想力争无效,我还是念兹在兹,终于在一九九一年获得大家的共识与认同,成立了「中华佛光协会」,翌年在洛杉矶成立「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目前除了协、分会遍布全世界之外,还有青年团、童军团等单位,会员们在各地不但凝聚力量,融入当地社会,发挥融入本土的理念,而且在净化人心方面也不遗余力,各种文教活动多采多姿。但我并不因此自满,仍经常召开会议,检讨会务,因为我确信:唯有不断改进,「不让错误一直下去」,才能不断更新,不断成长,自利利他,福利社会。
    刚来到台湾的时候,看到当地佛教落后的情形,回想过去大陆丛林参学的盛况,曾以「回忆比现实美丽」为题撰稿,抒发抚今追昔之感慨。当这篇文章发表在《人生杂志》,再度映入我的眼帘时,却不禁感到赧然,自觉回忆虽然能够作为借镜,但一味沉湎其中,就如同「白头宫女话当年」一样,也是「错误」的,「不能一直下去」,不如改善现况,前瞻末来更有意义。
    当时民风保守,再加上长久以来,「山林佛教」的型态深入人心,佛教成为一种老年人的宗教。因为出了家之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许多有知识,有抱负的青年僧尼因为不甘愿将岁月消磨在早晚课诵及打扫环境之中,只有易装再入社会;一些在家的佛教青年男女起初也是满怀虔诚悲愿,皈依三宝,希望能为佛教,为众生奉献一己之力,但法师们除了教他们拜佛、念佛以外,没有余事可做,最后也只有隐遁山林或离开佛教一途。目睹佛教留不住人才,庸才方能在佛教生存,我深深感到:这种「错误」的接引方式如果「一直下去」,将使得佛教益加衰微,遑论光大佛教,弘法利生!
    因此,我不但大声疾呼,吁请佛教的长老们爱护青年,创办佛化事业;自己也身体力行,即使在生活最艰困的时候,仍节衣缩食,将所有的斋供、嚫钱拿来作为维持佛教事业的经费,结果佛教事业,如文化、教育、慈善等,不但利益了社会大众,也为佛教培养了许多人才。例如,筹设佛光大学和西来大学的慈惠、在世界各国设立寺院的慈庄、慈容,都是当初佛教文化服务处的基本干部;为我在幼稚园、育幼院带领小朋友的依来、萧碧凉等,都成为杰出人才。帮我办理佛教学院的慈嘉、依空、依恒、依淳、依华、依法、慧开、慧宽等,都是由于佛教事业而接引他们进入佛门;现时在世界各地建寺的依宽、慧礼、慧应、永祥、永全、满祯、觉穆等,也成为经验丰富的工程专家;在朝山会馆、麻竹园、云居楼服务的萧慧华、黄美华、吴秀月、妙晋等,都因展现了行政管理的才华,而被大众推选为佛光山宗务委员的候选人;曾经担任典座的依恒、依果、永度、永均等多位弟子,现在也住持一方,领众薰修。在出版事业、编藏及书记室工作多年的慈怡、依晟、永明、永进、永庄、满光、满济、满果等人,则是推动现代佛教文化发展的功臣。
    事业固然具有养众、教众的功能,但如果沈溺其中,只知向前奔驰,不知向后观照,行之久矣,也会发生「错误」。所以数年前,我陆续闢建关房、禅堂、净业林、礼忏堂,好让徒众们在工作之余,轮流静修,但规定修持阶段到了一定的时日,就必须出来为大众服务,因为养深积厚,充实自我虽然是重要的,但是身为佛子,如果不能将修持带到日常生活,不能将修持运用在工作上,甚至不能将弘法视为自己的家务,不能将利生当成自己的事业,就是「错误」的。
    过去常听人说:「中国人像一盘散沙。」佛教的情形也是如此,我在年轻的时候,就时时思考其中的原因,后来发现这是由于长久以来,中国人,尤其是佛教徒,不知道组织的重要,不强调制度落实才有以致之。其实,在佛陀时代的僧团就是一个讲究现代化的组织,它的布萨举过制度,它的羯磨议事制度,甚至比现代国家的法律程序还要来得细密周全;它通达人性的管理方式,它权巧变通的律仪规章,也足以媲美当今任何的团体机构。可惜的是,后代的佛子不知道灵活运用,扩而充之。所以,虽然历史上曾有高僧大德如道安、百丈等人融古汇今,编纂僧尼轨范,撰修丛林清规,但终因后继无人或宗派分歧等因素,不能流传久远。
  「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同样的,没有组织制度,如何凝聚成员的力量?有监于「错误不能一直下去」,我在早年成立念佛会,在寿山寺时,就着手拟订寺院规范组织及办法章程,后来闢建佛光山,更大刀阔斧地建立制度法规,并藉此铲除教界一些似是而非的观念,例如:修行人拥有日用物资虽然不是罪恶,但如果不能清贫守道,乃至遭致讥嫌,就是「错误」的。所以,佛光人不准戴台币二千元以上的手表,不可用台币五百元以上的念珠,不准私置产业,不准私蓄财物。化缘如果能化到对方的欢喜,化到大众的善缘,固然是一件美好的事,但如果僧众不凭自己的智能道德苦劳牺牲来奉献众生,却先想到别人的供养恭敬,从而损失了佛教的尊严、佛教的公益,就是「错误」的。所以佛光人不准私自化缘、不准私建道场、不可以经忏化缘为事业。度人出家固然功德无量,但如果滥收徒众,致使僧团水平降低,甚至造成徒众各自卫护自己的师父,闹得人我是非乌烟瘴气,就会变成严重的「错误」。所以,佛光人不准私收徒众,不准私交信徒。人才派到外地驻守,固然可以多方学习,但如果放任不管,任其行事,也是「错误」的,所以佛光山实行轮调及巡监制度。
    所谓「会得香云盖,到处吃素菜」,经忏佛事本来是佛教了生脱死,弘法度众的法门之一,长久以来,却因为维生容易,而成为一些僧侣的职业。眼看不知多少出家众埋没大志,堕落僧格;多少社会人士误解佛教,丧失道心!在深恶痛绝之下,我决定从自己做起,「不让错误一直下去」,所以凡有人要求我做功德佛事,一定要先成为我的会员或佛教信徒,否则我都坚持拒绝,甚至为此不惜得罪名门大户。但久而久之,我发现经忏佛事虽然行久弊生,却也有其存在的理由,因为每个人根性不同,有些信徒可以一辈子不听经闻法,但是百年之后,却不能不找法师念经超荐;有些信徒可以在平日不参加法会诵经,但是在喜庆节日,却一定要延请法师念经祝愿;甚至有些人任你舌灿莲花,讲尽了佛教的道理,他也不信,但是参加了一场功德佛事之后,立刻就被庄严的坛场所摄受而皈依三宝。自忖:对于经忏佛事如果一味抱持禁止的态度,徒然失去了度众的方便,也是「错误」的,所以后来我订出一套程序、办法予以净化改善,并且一再告诫弟子们,要让经忏佛事做得庄严如法,而不以热闹应酬为能事;要让经忏佛事作为和信徒结缘的方式之一,而不流于世俗经营;要让经忏佛事能真正地超度亡者,安慰生者,成为一种了生脱死的修持,而不是虚假的应赴;要让经忏佛事促使大家了解佛教对日常生活的美化作用与实用价值,而不只是死后的追思。
    三、四十年前,佛寺争相举行法会,但都是以诵经消灾、聚会吃斋为号召,徒有「法会」之名,而无「法会」之实。因此,我除了在例行法会中添增说法项目之外,更应当时信徒的喜好需求,到处成立念佛会,在共修中兼带讲经,一方面让大家知道佛教的好处,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学佛;另一方面藉此提高佛教徒的水平。不久,佛教果然适应大家的根机,逐渐兴盛起来。记得当时我曾有一理想:「希望将来有一天,世界各地的信徒都能在周末同一时刻,同声念佛。」
    二、三十年后,这个愿望果真实现了,我却又在佛光山开会中提议:「为大众在周末假日筹划多样化的弘法活动。」有些弟子不能了解,前来问我:「师父!周末同时同声念佛,不是您过去以来一向的理念吗?为什么突然要改呢?」我回答他们:「因为时代不断地变化,念佛会有其时代的意义及功能,在目前多元化的社会里,如果我们依旧以过去的方式一成不变地推行念佛共修,就是『错误』的!」
    一九九七年,佛光山封山之后,首度推出「假日修道会」,列出礼忏、禅坐、念佛、朝山、抄经、斋戒、佛学讲座、头陀义工、亲子营、青少年营等十种修持方法,供参加者选择,就是一种尝试性的突破。从目前教育界、军警界、政府官员、医护人员等纷纷组队报名参加的情况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从而更加警惕自己:「无论是个人或团体,无论是内修或外弘,固步自封,墨守成规,都是『错误』的,『不能一直下去』,我们必须像海水一样,时时激荡,时时更新,才能具有充沛的活力。」
    舍利弗曾经问佛陀:「为什么您制定的戒律,有时开,有时遮呢?」佛陀回答他:「这是为了因时制宜,因为有些事情,在此时应该要这样做,在彼时必须要那样做。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把握自利利他的原则来行事。」又说:「我所制订的戒律,如果在其它地方不宜实施,就不要实行。」伟哉佛言!什么事该不该做,必须因人、地、时、物等背景的不同而有灵活变通,否则也是一种「错误」的继续,为害或许更深。例如:慈悲为怀是对的,但如果放纵歹徒,姑息养奸,就是「错误」的;随缘无求是好的,但如果丧失原则,不知变通,就是「错误」的;男婚女嫁是对的,但如果认识不清,勉强凑合,就是「错误」的;养儿育女是好的,但如果视为己物,任意处置,就是「错误」的;孝顺父母是对的,但如果助其恶行,耽误前途,就是「错误」的;广交朋友是好的,但如果结党组派,陷害他人,就是「错误」的;考试抡才是对的,但如果偏重成绩,选人失当,就是「错误」的;出国深造是好的,但如果浮夸虚荣,不切实际,就是「错误」的。「错误」有时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有时是由于前人的偏差误导,但无论如何,一旦发现了「错误」,就必须要以无比的决心及毅力,阻止它「一直下去」,唯其如此,才能圆满自己的人生,促进社会的进步。
 
                                     (佛光卅三年-一九九九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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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5 18:34:31 | 显示全部楼层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小时候我和其它人一样,也有喜恶之情。遇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不舍昼夜地去做;逢有不喜欢的事,则弃之如敝屣。有一天,我的师祖卓尘长老和我说:「你喜欢的事情,固然要去做,但也应该有所节制;你不喜欢的事情,如果对他人有益,你也一样要发心去做。」从此我开始努力尝试著去做一些虽然不是自己所喜欢,却能利益他人,与人为善的事。 
    出家以来,我一直不擅长佛门很重要的经忏佛事,但是为了帮忙远地的师兄,我常常披星戴月,翻山越岭,一天走上一百多华里的路程,只为了赶赴一场超度佛事。如是达数年之久,我经历不止百台的焰口法会。在耳濡目染之下,我学会了各种楗槌梵呗,也熟悉了法会忏仪的程序,少年初学的我,由此体会到佛教自利利他的方便所带来的法喜。然而对于当时一般寺庙赶赴经忏、度死重于度生的情况,我始终不以为然。 
    二十一岁时,我担任南京华藏寺监寺,虽然订定了各种新的寺规,但是为了促进与旧僧之间的融和,以达到改良陋习的效果,对于经忏佛事的频繁,我还是保持容忍的态度。来到台湾后,我矢志从事佛教文教工作,宁受饥饿贫困,也不稍改初衷。在三十年前,我创办寿山佛学院时,为了筹措资金,我也曾打破往例,在太平间通宵达旦为亡者诵经超荐,我不觉得勉强,也不以为辛苦,因为我是在为众生累世的慧命募集道粮。如今眼见一所所的佛学院成立了,数以千计的佛子在毕业后为佛教奉献心力,我深感欣慰。 
    我向来没有音乐素养,也毫无高歌吟唱的雅兴,但是为了使正信的佛法能在宝岛顺利地弘扬开来,我将满腔的弘教热忱一倾而出,写成诗词,请人谱曲,我还组织佛教圣歌团,延聘老师教唱,到各地去高展歌喉,居然广受欢迎,而深奥幽玄的法义就在轻快悠扬的乐声诠释下,迅速地深入人心。后来,我又陆续举办佛教梵呗歌唱比赛,以及梵音海潮音演唱会、录制佛教音乐唱片、发行录像带,也都获得了广大的回响。我以身体力行证明了,即使不喜欢「哆雷咪」,不认得「五线谱」,只要有心,也能以乐曲歌声为佛教作法音宣流。 
    自从学佛以来,我一直发愿生生世世来此娑婆度化众生,因此,虽然在念佛方面曾有愉悦忘我的心得,但向来不以「往生西方」作为自己的修行诉求。然而,刚开始在台湾弘法时,为了度众的方便,我也曾于各地遍设念佛会,并经常主持佛七法会,开示念佛法要,如此持续近三十余年之久。当初因念佛因缘而皈依三宝的信徒,后来不是投入佛门披剃出家,便是成立佛化家庭,他们积极参与各种佛教活动,对于台湾佛教的蓬勃发展有著莫大的贡献。念佛修行不但庄严了彼生的莲邦,也净化了此生的娑婆。 
    我曾在大陆金山寺、天宁寺的各处禅堂参学,在禅七中,我虽然曾经体会甚深禅悦,却不主张槁木死灰般的宴坐冥想,我以为真正的禅味源自心头,而非枯坐。尽管如此,为了摄受不同类型的众生,我不但举办了多次的禅七法会,并且在短期出家修道会、教师佛学夏令营、大专佛学夏令营等活动中,开办禅坐课程,藉著这项活动,也激起不少学员的向道之心。目前佛光山正在筹建大型的禅堂,我希望藉由正确的修禅调心,能使整个社会更趋于祥和安乐。 
    过去,一位密宗的仁波切曾对我说,学密要有十年显教的基础,否则容易走火入魔。后来,我入世布教,也不倡导修密,但是,我并不予以排斥,我反而主办显密佛学会议、禅净密三修法会,我想藉著这些活动,来促进各宗派彼此的了解,团结佛教的力量,以达到益世度众的成效。 
    我自幼家境贫寒,出家以后,在丛林参学,物质更是缺乏,不但经常三餐不继,不得温饱,身上的衣袜也尽是捡同参道友们千疮百孔的旧物来穿著。在如此艰困的生活下,久而久之,遂养成我不上街购物的习惯;但是,当我领队至澎湖等离岛布教,或者率团到国外弘法时,为了广结善缘,给人欢喜,我总是率先掏钱购买当地小贩兜售的纪念品。虽然每次回来总是为了处理这些粗制滥造的物品而伤透脑筋,但我还是乐于随缘布施。 
    丛林十载,在严苛的教育薰陶下,我惯于逆来顺受,并且乐于与人配合,我不喜欢孤立,更不爱作领导人。可是,当我初来台湾时,却备受长老们的打压,他们拒绝我们挂单,不采用我们的投稿,我只好认清时务,自求充实。数十年来,我不怨不悔,为佛教肝脑涂地,培养人才,创办各种事业,却屡遭同侪排挤,或许我和他们的宗门素无渊源,或者我不是他们的同事同学,他们甚至想尽法子,阻碍我代表出席世界性的佛教会议,自忖教界四分五裂,缺乏共识,何能奢言团结共勉?为了佛教的发展,我唯有孤军奋斗,为佛教开创另一片天地。 
    承蒙信徒的厚爱与支持,在多年的辛勤耕耘下,我们将佛教从国内各地带向世界五大洲,如今,我拥有多个国家颁发的荣誉公民证书,也蒙赠市钥,连四十年来与我有缘无分的「世界佛教徒友谊会」,也将我拥上荣誉主席的宝座。对于这些名位,我向来不忮不求,但是当众意难违时,我也乐意为了佛教,当仁不让地接受殊荣。一九八五年,我毫不眷恋地将佛光山交给我的弟子管理。一九九二年,我又本著舍我其谁的精神,组织国际佛光会,期使佛光能普照寰宇,造福人群。 
    我年少时就在深山古刹中参学,听惯了松涛拍岸,鸟叫虫鸣,看尽了夏涧秋谷、春花冬雪,在自然的怀抱中陶冶长大,我不喜欢使用繁复冰冷的机械,但是,当经济较为充裕时,我却买了一些录音机、照相机送给需要的人,好让大家共享一份文明的喜悦,而我自己却连一台收音机也没有。大陆的乡亲特别喜爱电视机,我也满足他们的希望,尽量购买,并且从香港雇车运到内地,分赠邻里故旧,后来,由于需索太滥,我才予以节制。我的弟子们基于尊敬师父,常供养我一些自动化的电器用品,只可惜我过惯了简朴的生活,不喜欢操作按键,也只有转赠他人。 
    我原本生性内向,不喜多言,我乐于宁静自处,观察思惟,然而当我踏入红尘浊世,发觉世间需要佛法的滋润时,我不再沉寂无声,闭关自守,我开始走进社会,接触群众。我一改羞怯的本性,在台上讲经说法,在台下接引信众,以佛法真理唤醒迷惑的众生。四十年来,我日日与群众为伍,我没有自己房间的个人锁匙,我没有一封不可给人看的信函,我没有不给人知道的行踪,我时时刻刻都属于大众所有。我虽然牺牲了个人独处的时间,但是也因此长养了我些许的慈心与愿力。 
    所以,我闭过关,但我不主张一定闭关修行;我曾持「过午不食」,但我不主张一定过午不食。我认为真正的行者,应该是人间的菩萨,以社会大众为第一,不必把自己生活上衣食住行的问题看得太过重要。尽管如此,我并不拘泥己见,我不但建立了几座设备完善的关房,还曾经帮别人护关,并且亲往探视正在闭关的后学,指导他们所遇到的障碍。 
    我从小吃惯了粗茶淡饭,再加上生性疏懒,连三餐都崇尚简便。平常,我只要有一碗茶泡饭、一道小菜,心中就感到非常满足。可是我每到一地弘法,信徒总是热忱供养佳肴果蔬、琼浆玉液,往往前一餐的饮食还未消化,第二餐的邀宴又接踵而至,如是周而复始,心中常引以为苦,为了给对方欢喜,我只好勉强自己的不喜欢,接受邀请。假如有人问我,在我一生中,最不喜欢的事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在弘法访问中,第一苦是宴会,第二苦是照相,第三苦是周围都是人,连要去厕所方便都不方便。但是看到信徒的虔诚欢喜,就算自己不喜欢,也实在不忍拂逆。 
    弘法行程中的送往迎来也是一苦。我向来害怕惊动别人,所以喜欢悄然来去,然而往往事与愿违。记得四十年前,我住在宜兰及台北,每次南下到高雄讲经时,信徒总是请了乐队,一路吹打,浩浩荡荡地到火车站来迎送,后来为了避免路人讶异,我只得改搭夜车,信徒还是不辞劳苦,赶来接送。直到现在,所到之处,无论是国内、国外,无论是城市、乡村,善男信女的隆情厚意依然有增无减,他们或持鲜花素果顶戴相迎,或请警察车队一路护送。一九九三年七月,我到俄罗斯成立佛光会,廖泓毅先生竟然请了六名秘密警察,护送我到圣彼德堡,一路来回,不离我半步。看到大家为我如此辛苦忙碌,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可是想到自己如果一味拒绝,也不尽合乎人情,所谓「欢喜与不欢喜」,只得随缘。 
    我一向拙于书法,也不喜欢被人拍照。但是见到信徒欢喜的容颜,我总是打从心里高兴起来,因此当有人索取题字或要求合照时,我总是有求必应,给予种种方便。只是,往往答应下来,就欲罢不能,一次挥毫数十张是常有的事,而照相的人更是一波一波,络绎不绝,虽然腿酸脚麻,我也都恒顺众生,忍耐接受,不能想自己「喜欢或不喜欢」。 
    青年时,我目睹军阀违法乱纪、政客胡作非为,心中痛恨不已,因此对于政治素不喜好。然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出家人秉持佛陀的慈心悲愿,凡有利于众生者,应该不计个人利害,为所当为,是以我建言开放民主的门槛,我力倡促进两岸的和谐。当弘法因缘成熟时,前来听经请法者,不乏军政人士,我以常礼待之,从未逾越出家人本分,无奈却因此在报章上与「政治」相提并论。虽然如此,我自忖问心无愧,故也不以为意,再说国家社会若能因此在正法的引导下政通人和,人民安和乐利,也未尝不是好事啊!我无意出仕干治,但是我愿本著「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为全民谋取福利,将「喜欢与不喜欢」置之度外。 
    记得以前我出席佛教会议,一些与会者只要一见到我起身发言,便面色凝重,他们认为,我是一个性喜改革的激进分子。其实,我相当保守,也很执著传统,我曾建议信徒应为佛教所有,教产应为教会所有,我曾倡言佛教应有统一的制度,我也希望国家和人民的典礼规范,应以佛门为准。我一直用心研究古德制定清规的用意,但是,我也本著日新又新,精益求精的精神,在发展佛法事业上力求突破。我以为,我们不应故步自封,墨守成规,以现状为满足,因此,我改良弘法讲经方式,积极运用各种方法推动国际佛教,以前瞻性的思想课徒教众。为了佛教的前途,为了众生的福祉,我觉得佛子们都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必太计较一己的「喜欢与不喜欢」。 
    我不喜欢出名,但是近二十年来,我颇受盛名之累;我不喜欢理财,但是我必须为了佛教的建设而运筹帷幄,周转募款;我不喜欢计较,但是我不能因循苟且,积非成是;我不喜欢权力,但是我理应为了正义而主持公道。我奉行老师的训示,以欢喜的心情,做了许多并非自己所喜欢的事,悠悠岁月,就这样过著人生。 
    那么,我究竟喜欢什么呢?我拥有动静两方面的嗜好,终以因缘不合,而埋藏心底,例如: 
    我自幼喜欢随手涂鸦,将见闻思想付诸笔墨,及至年长,我立愿以文字般若弘扬佛法,不意事与愿违,繁忙的弘法行程,使我不得不割舍我的兴趣。但我并不觉得可惜,因为一失必有一得,一得也必有一失,我从信徒闻法欣悦的表情中得到了最大的满足。现在,我努力培养佛教文化人才,所谓「成功不必在我」,「但开风气不为师」;像依空、永芸等后进,不也是在延续我的喜好吗? 
    我才六、七岁时,就很喜欢游泳,能在水中数小时而不沉没,出家后最苦的事就是与游泳绝缘。我喜爱篮球等运动,在佛学院就读时,没有体育课程,我曾经偷偷地自制篮球架,因而险些被院方开除。刚到台湾时,民风保守,我带著学生去打篮球,不料学生却一直躲避。我非常感慨,我做学生时,老师不准我打球;我做老师后,学生不敢打球;我只有徒呼奈何!近五十岁时,我才在佛光山东山顶上建了一座篮球场,可说是我一生中最喜欢的事了!每天傍晚,我与沙弥们抢球上篮,玩得不亦乐乎,美中不足的是,经常比赛到一半,侍者一声通报,我还得和着汗水,披上长衫,赶赴客堂去会见访客。近几年来,海内外奔波讲经,席不暇暖,我只好放下喜欢的运动,仍然和一些不喜欢的事周旋。 
    现在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虽然是短短的一句话,也正是社会乱象的根源。佛陀早在二千五百多年前,发现宇宙相互依存的缘起真理,因而在华严会上呼吁佛子:「但愿众生得离苦,不为自己求安乐。」诚然,快乐是我们所追求的,但是当众生仍在火宅苦海中挣扎沉沦时,我们怎么忍心耽于安逸?甚而还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上呢?我毕生没有享受过自己的喜好,反而终日孜孜矻矻于自己原本不喜欢的事情上,但是我过得很充实饱满,法喜自在,这样的体验使我更加肯定了佛教牺牲奉献的人生观。 
    喜欢的,不一定是好的;不喜欢的,也不一定就是不好。人生在世,有时要牺牲自己的喜好,把兴趣转为责任,去做利益大众的事情。 
 
                                 (佛光廿七年-一九九三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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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5 18: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刚来台湾的最初几年,我居无定所,因此经常随喜帮助别人,有人兴学,我帮忙教书;有人办杂志,我协助编务;有人讲经,我帮他招募听众;有人建寺院,我助其化缘……,更有些老法师发表言论,怕开罪别人,都叫我出面,我则义之所在,从不推辞。因此,一些同道们都笑我说:我总是被人利用来打前锋,当炮灰。
    一直到一九六五年,我自行创办佛学院,一位年近八十的唐一玄老师在课余闲聊时,和我说道:「给人利用才有价值啊!」这种迥异世俗的言论,无疑道尽了自己多年来的心声,我引以为知音,并且在日后的数十载岁月里,我一直本此信念,心甘情愿地与人为善,被人「利用」,无形中为我的人生开拓了无限的「价值」。
    记得初来台时,为了弘扬佛教法义,我义务为《人生月刊》担任编辑,不但为撰文照排伤神,为改稿润笔熬夜,还得自付交通费,倒贴邮票钱。前后约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发行人反而要我感谢他,他对我说:「你利用这个杂志发表文章而出了名。」这个世界上,谁「利用」谁,真是很难定夺啊!
    刚开始到宜兰传教时,我办了各种接引年轻人的活动。有些青年不喜欢枯燥的定期共修法会及佛经讲座,常常借故缺席,却兴高采烈地参加佛歌教唱、国文导读等课程。旁人常劝我不要白费心机,并且跟我说:「这些青年没有善根,只是贪图有歌可唱,或想免费补习国文,预备将来考学校而已!他们不是真心信仰佛教的!」我一笑置之,心里想:即使如此,我也愿意成就他们,被他们「利用」。
    没想到日后这些青年,如:慈惠、慈容、慈嘉等人,均纷纷皈依佛门,到了今天,他们都成了佛教界的翘楚。《金刚经》云:「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音乐歌唱,只要运用得当,也不失其度众的「价值」。马鸣菩萨不就「利用」一曲自编的「赖吒和罗」,而使得华氏城中的五百位王族弟子同时悟道出家吗?
    一九五六年,我计画举办活动,接引大专青年学佛,又有人坚决反对,理由是:「大专生只会糟蹋道场,损坏设备,又没有定性,他们只是利用这个活动度假罢了!这种花钱不讨好的事最好不要做。」我当时身无分文,还是力排众议,在台北借用别人的地方,举行大专青年学佛营。结果,吴怡教授、张尚德教授,及以写《野鸽子的黄昏》而闻名的王尚义先生,就在这时和佛教结上因缘。
    从过去到现在,台北普门寺每周所办的「佛光山朝山团」,从一九六八年每人的收费二百元到现在的三百元,都包括了车费及两宿五餐,以物价来计算,根本不敷支用,经办人乃至信徒本身屡次向我反应调整以平衡收支,我都没有答应。因为我觉得:能够让一些囿于时间或经济因素不能来山的北部人,「利用」这一点方便,种下得度因缘,未尝不是功德无量啊!果然,许多人就因此皈投三宝,甚至披剃出家,这种慧命的「价值」可谓山高海深,不可限量。
    我在高雄开创佛光山,没有多久,山下就有一家名叫「佛光」饮食店的店面开张了。那时,有人就跟我说:「师父!为什么我们佛光山的名字给他们拿去当招牌用,我们应该采取行动阻止,否则外人都误会佛光山在做生意。」我也感到非常无奈,但是想到「佛光」能普照大地,不正表示佛教法力无边吗?
    不久,佛光新村、佛光砂石场、佛光旅行社、佛光大旅社、佛光加油站等,都一一出现了,甚至台北、嘉义等地还有以我「星云」来做为大楼名称者。徒众更埋怨了,在开会中纷纷表示抗议。我告诉他们:「诸佛菩萨连身体脑髓都要布施了,一个名字也算不了什么!我们的名字能够给人去利用一番,也表示自己很有价值啊!」
    许多人看到佛光山卖汽水、销售纪念品,便诟病佛光山商业化。其实外人只看到佛光山要钱,却没有看到佛光山不要钱的地方。佛光山的一切收入,可说是非佛不作,不但用来弘扬佛教,还要供应三千名僧俗四众食宿生活,乃至教育福利等费用,更要用来办理其它各种佛教事业。其中,约有六百名佛学院学生「利用」这些收入学佛修道,近百名育幼院院童「利用」这些收入长养身心,佛光精舍、仁爱之家约二百余名无依老人「利用」这些收入安养颐年,还有其它行政单位「利用」这笔收入办理活动,净化人心……。我们没有恒产,却能自给自足,应付这些庞大的开销,可说是把十方的钱财高度「利用」,发挥了十方信施的「价值」。
    创建佛光山至今,经历不少困难,天灾洪水固然可怕,山下悍民更是难缠,以铁牛车围山,以棍棒打出家人,那种无法理喻,叫人难以置信。可是,令人讶异的是:乡民们每逢春节,都扶老携幼来山联谊;冬令救济时,也携家带眷来领赈济品。
    一些工作人员对此不能释怀,往往向我抗议,说道:「这些人没有良心,他们只会来拿红包,取赠品,利用完了以后,就过河拆桥,既不说好话,又需求无度。」我总是劝他们:「我们不能以偏概全,乡民中也有好人,更何况行菩萨道,应该不念旧恶,施不望报。看到他们能欢欢喜喜来山,和佛菩萨结个善缘,我们应该为他祝福才对!」我们应该以自己拥有「价值」非凡的功德法财,能给人多多「利用」,来作为自我期许。
    有些出版界人士,包括台湾、香港、马来西亚,甚至大陆等地,未经同意,擅自刊登我的文章著作。上焉者保持原貌,下焉者将我的名字删除,尤有甚者,还补上他们的名字,另一些人则擅改标题,以耸动的文字来吸引读者。我那些从事文化事业的徒众,常为此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些人剽窃智能财产,竟然也冒犯到神圣的宗教界来!」我则为现代人的不尊重别人,不看重过去而感慨万分,因为历史是人类演进的过程,我们抹煞了过去的纪录,又将如何计画未来?只是往好的一方面来想,我的著述能被这么多人青睐,大概尚有可取之处。文字般若的功用就在于它能无远弗届,深入人心,但愿大家都能采取正确的方法,「利用」这项「价值」,就能使佛法流通更广。
    为了炒热新闻,促进销路,一些报章杂志以攻讦毁谤佛光山或我的名节声誉为能事,信徒们看到这些不实的言论报导得太过分者,往往利用各种管道,要求这些刊物在报纸上刊登道歉启事。
    记得有一次,名作家刘枋居士看了一篇暗骂我的文章,怒气冲天,老远从台湾打电话到西来寺来找我,说要联合多人发起护师运动,我连说:「不必!」个人荣辱不足为念,承蒙信众厚爱,个人铭感五内。想起《西游记》里,大家都想吃一口唐僧肉,不禁自我消遣:能被这些刊物「利用」,让其分得一杯羹,也未尝不是助人多利啊!
    有感于过去从事佛教文化事业的辛苦,我对于一些文人都比较照顾,凡是有求于我者,我都给予资助,有时还作不请之友,自动伸出援手,甚至在自己经济情况也不好的情况之下,一样以诚意关心协助那些过去对我不怀善意的文友。我不是滥慈悲,假仁义,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我只是觉得:我能有这份能力,「利」他人之所需,使其「用」来周转,表示我的境况还是比他好一点,何必吝于喜舍呢?一些小型佛教出版事业要求帮忙,我也尽力纾困,以寄望其「利用」这一点助缘,而增益佛教对世道人心的贡献。
    过去,佛光山沙弥学园曾经招收过二、三十名沙弥,我们不辞辛劳,将他们抚育成人后,有些沙弥竟被父母强行带了回去。许多徒众为我难过,他们认为:那些父母只不过是「利用」佛光山把孩子们养大,因此要求我不要再接受沙弥来山,但我还是照单全收。因为我觉得:即使沙弥们全都被父母带走,他们从小在法水里涵泳浸润,至少长大后就能知因果,明善恶,即使踏入红尘,也不会为非作歹,这种教育无论对个人或对社会而言,都是很有「价值」的!
    为了方便信徒,我设立朝山会馆供应食宿,一些游览公司的导游有时订了数十桌素席,临走时,只付个五元、十元,柜台员工不齿这种无德的行为,遂向前和他解说,却遭反唇相讥:「寺庙不都是随喜添油香的吗?」馆长因屡赔不赚,不能帮忙补贴常住而忧心。我常安慰他:「没有关系!自己吃亏一点,被别人利用占便宜,正可以广结善缘啊!」
    别分院的典座行堂法师也常来和我抱怨:每次法会活动,总有许多志在赶斋的人,抢先到斋堂占位子吃饭,却让那些真正来寺听经闻法、礼佛拜忏的虔诚信徒没有位置,饭菜不够。他们希望我能提供一些防止之道。我说:「不但不必防止,而且各住持当家以后要多备桌椅饭菜。因为建立寺庙,就是要普门大开,广度众生。何况这正表示寺院的饭菜煮得好吃,所以才有人利用啊!」
    我经常碰到素昧平生的社会人士或竞选公职的政客专程拜访,并且要求合照,徒众常在一旁「警告」我:「师父!您要小心啊!他们是利用您来打知名度的。」一些新成立的公司行号或建屋工地,也常在传播媒体上大做不实广告,说我「莅临剪彩」,因而常有信徒特地打电话来为我打抱不平,他们说:「这些人利用您的名字招徕顾客,别人不知道,更要说您是企业和尚了!」
    甚至,我也曾应邀至灵骨塔寺主持开光,弟子们为此心疼,他们说:我很傻,南北舟车劳顿,从未收取一文钱,却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利用」去大赚其钱了。近闻有人为了促销佛像法物,而对外宣称他们的货品被我加持过,更是荒诞无稽!不过,没有关系,如果这样能使他们名利双收,除了为他们的因果业力可惜以外,也是我一种利他的菩萨道吧!
    十年前,经济情况还很拮据。有一天,掌管会计的弟子拿著一叠请款收据,说道:「师父!最近住众患牙病的人很多,常住尽量给大家方便,但是牙病的医药费很高,他们领了常住的恩惠,却常常对人乌鸦嘴,不说好话。依我看来,实在不必为他们出这笔冤枉钱!」但我坚持为他们换上好牙,因为我宁可他们不说好话,也不能不给他们一口好牙,以便他们将来「利用」来开口说法时,能令信徒欢喜,得到无上「价值」的法宝。
    经常到了选举时期,候选人频频造访拜托,弟子们常说:「这些人平常不来护持,到了选举才来利用我们僧团的人多势众!」为了善尽国民责任,佛光山人众总是包车到选举地点投票,第二天,便有照片文字上报,标题竟是:「佛光山热衷政治」。徒众拿了报纸给我看,并且生气地说:「这些记者利用我们制造新闻!」我想:如果这样能宣示政府民主宪政的成功与佛教僧团的力量,也未尝不是证明了我们的「价值」。
    常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会讲经?」其实说来惭愧,刚开始弘法时,我不但不能讲得差强人意,连上台都会发抖,蒙信徒们厚爱支持,能够让我不断实习,我才能够有今天小小的成就。及至今日,我虽然已是退居和尚,仍不辞劳苦,应邀至四处开示。徒众心中不忍,常劝我多休息,他们那里知道:我正可以「利用」这些机会来报答大众的恩德啊!
    佛光山一向提倡福慧双修、解行并重,所以佛学院设有出坡作务的课程,以藉此锻炼学生们的身心,一些不知情的香客上山看到,往往说道:「这些学生好可怜唷!竟被寺庙利用来做工呢!」有一天,一名机灵的学生欢欢喜喜地反答道:「我们是利用这些工作来修行呢!」同一件事情,却有著两种说法,说明了各人心中的「价值」不同,自然苦乐也就有所差异。
    在社会上讲经弘法久了,经常接触到各界人士,其中不乏政治人物前来请示佛法,因而引人侧目,招来「政治和尚」之讥。起初我很不以为然,久而久之,心中也泰然了。想想:佛陀频频出入王宫,与大臣贵胄说法,岂不也成了「政治佛陀」吗?而玄奘大师为皇帝建言国事,以及历代国师的辅弼朝政,又怎么说呢?中国佛教历经多次教难而能如浴火凤凰般再生,在上位者全心全力的拥护佛教,实在是功不可没。此外,国家社会也因为佛法的复兴昌隆而政清人和,这些世所共睹的史实,无非说明了:「利用」不但不一定只具有负面的意义,而且还能造成大家的利益。
    所以,我们不必斤斤计较谁利用谁,因为世间一切事相都是互相缘起,而愿与众人一齐享有互相利用的成果,就能发挥「利用」的最高「价值」了。
 
                                      (佛光廿八年-一九九四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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